这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姑娘,便是当日陈家表少爷在外面相好的姑娘宋芳庭,本要娶进府里做偏房,却叫陈之敬知晓,生生拿了人家父亲,逼宋芳庭嫁给顾君,让那表少爷蒙羞。谁知机关算尽,陈家便遭了灭顶之灾,表少爷惨死家中,宋芳庭只得怀着遗腹子,嫁到梁家,相公死了婆家嫌弃,这才硬生生赶出家门。
那宋芳庭此时喘气也难,口唇干裂,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喃喃道,不知恩公高姓大名,小女子来世结Cao衔环,报答您这大恩大德。
顾君后脖颈子都凉了,不由自主倒退一步,硬是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
若是让宋芳庭知晓,眼前这人便是当日被迫要嫁之人,又是愁肠百转,勾起多少伤心事,死的更快些。
而那罪魁祸首陈之敬,此时被绑在床边,近处瞧着宋芳庭凄惨模样,木楞的动弹不得,好似上刑。
顾君张不开嘴,瞧那宋芳庭双目中最后一丝神采也没了,还是直直地望着自己,死不瞑目一般。
129.
顾君探了探宋芳庭鼻息,跌坐在地上。
陈之敬沉默不语,宛如被人抽走了魂魄。
窗外雨声渐大,忽而一声惊雷,顾君才勉强回过神来,望着那兀自哭个不休的孩子,连口n_ai也未曾吃上。
。。。
谷雨一过,山中也温暖起来,Cao木疯长。
院外一座新坟包,c-h-a了块小木板算作墓碑。
顾君因着这孩子,也无法赶路,没了马车,只得在这木屋中暂时住下,每日用米糊去喂。
陈之敬自那日见着宋芳庭死在眼前,少言寡语了几日。
顾君本是怨他,见他神情憔悴,也舍不得起来,哄了几句,陈之敬才好转。
只是他先前逃了去,顾君再也不放心,总是小心盯着,出去挑水砍柴,总将陈之敬绑个结实。
这日提着柴火回家,一进院子,就瞧着门前脚步印子凌乱,心中登时一紧,觉得异样,脑后凉风扑来,顾君闪身一躲,手中柴火向身后丢去,就见一个汉子跌在一旁,似是个护院打扮。
顾君脚步刚站稳,几个大汉就扑了上来,七手八脚将他制住,绑了起来。
顾君瞧着这些人来势汹汹,已知不妙,被几人押进屋中,屋中正坐了一人,身姿壮实,衣着华贵,与这屋中破烂摆设极不相称,正是宁忠,对他怒目而视。
陈之敬已被松了绑,与吴鸿飞站在一处,此时握着勒红的手腕,盯着顾君,瞧不出神色。
床上的孩子被众人惊了,正哇哇大哭,也无人去理会他。
原是陈之敬失踪,宁忠一直到处查探,苦于顾君的手段实在厉害,追查无踪,官府也没了法子,折腾了大半月,也不了了之。
宁忠却哪肯死心,打探到那踪迹似是南下方向,在宁府养伤的吴鸿飞听了,倒是记上心来,将二人当日在梁家镇外荒山中住过这间废屋的事情告诉宁忠,亲身带路,寻到此处,进屋果然瞧见陈之敬被绑在屋中。
顾君也是因这孩子,这几日在此处耽搁久了,否则离了梁家镇,叫人再追也难。
膝弯一痛,顾君被人踹的跪在宁忠面前,面上挨了几个巴掌,抽的嘴角见血,就听宁忠怒道,不用刀剑,将这猢狲给我活活打死。
话音刚落,陈之敬面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宁忠说道,舅父,他救过我x_ing命,你万万不能伤他。
顾君听了,痴痴地望着陈之敬,眼泪滚滚而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嘴角渗血,还喃喃地叫着少爷。
宁忠气的当众打了陈之敬一巴掌,他心疼自己外甥受了苦,下手也轻,眼珠子一转,将吴鸿飞和众护院都赶了出去,转头提着陈之敬衣领子,低声说道,我且问你,你对这小子,是什么心思。
宁忠知晓陈之敬与这顾君的猫腻,夜夜与他厮磨,连旁的丫鬟也不曾碰过,原是怕他二人情根深种,想打发顾君出府,转念一想,若是被些个鬼祟的丫头谋去陈之敬子嗣,自己的姑娘便要遭殃,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不带官兵来,就是因着他前脚将陈之敬婚事示众,后脚这二人便失踪了去,生怕陈之敬是与顾君私逃,传扬出去难听,才只带了自己家中人来。
此时听闻陈之敬为顾君求情,更是心中狐疑。
陈之敬瞧他面色,忙将手腕红肿之处伸出来,对宁忠叫道,舅父,我被他绑成这样子,还能有什么心思,只是他三番两次救我,若是因我伤了x_ing命,叫我这辈子心中歉疚,如今便算作功过相抵,两不相欠,放他去罢。
顾君一听,更是泪如泉涌,说不出话来,面色惨白。
130.
宁忠厉声喝道,此人不除,哪日卷土重来,又将你绑去,叫我宁家上上下下,如何处事。
陈之敬赶忙说道,他如今受了教训,知道舅父厉害,哪还敢再来。
宁忠瞪了顾君一眼,对陈之敬骂道,这人躲藏的手段才厉害,官府都寻他不得,若不是吴公子机敏,你都叫他绑到深山里去,我去哪里寻你。
陈之敬被堵的没了章法,脑中大乱,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来,只能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见他如此,宁忠心里更是恼怒,破口大骂道,你对这小子,倒是情深意重,被他害成这样,还替他求饶,你可曾想过,我舍了这副身家,将宁家上下交在你手上,你却不爱惜自己,留着这祸害,将来还要拖累我两个姑娘不成,我今日就是打死他,你又能奈我何。
陈之敬气道,舅父若是执意如此,自己去跟你那师伯谋算大事,勿要将我再牵扯进去。
宁忠气急败坏,口中叫道,好,你倒是要挟起我来,便是要与我恩断义绝了,我也不留你,你与这小子一起滚了,别让我再瞧见,当我今日白来一次。
顾君听了,面上竟露出几分喜色。
陈之敬知道触了宁忠逆鳞,赶忙好言讨饶道,舅父待我恩重如山,为我苦心经营,我怎会背弃,只是舅父若是害他x_ing命,便是要我恩将仇报,做个无耻小人,置我于不义。
宁忠听了,心中稍安,望着躺在地上流泪的顾君,暗忖不能因着这小毛贼与陈之敬离心,微一沉吟,站起身来,对陈之敬说道,我今日留这小子一条x_ing命,若是他再寻来,你就别怪舅舅翻脸。
说罢推门而出,打发左右备马。
陈之敬忙冲到顾君身边,给他松绑,低声说道,你快些抱着孩子逃命去,我舅舅现下怕是糊弄我,等我一走,就要派人取你x_ing命,都是他惯用的手段。
顾君一双泪眼望着陈之敬,捉着陈之敬衣角,舍不得放手。
就听宁忠在院中喝道,仲荷还不快滚出来,在里面磨蹭什么。
陈之敬推开顾君拉扯,站起身,低声说道,如今闹成这般模样,你终于心满意足了,咱俩从此再也不能一处,你可知晓。
顾君睁大一双泪眼,望着陈之敬,就听陈之敬说道,早先叫你好生待在我身边,你就是听不进去,现在引得舅父要杀你,再要相聚,比登天还难,你好自为之,我救得你这次,救不得你第二次。
顾君呜咽着扯住他裤脚,好似当日初见,烈日当空,他躺在地上,被打的血r_ou_模糊,捉住陈之敬鞋尖,宛如捉住了救命的稻Cao。
陈之敬甩开他的手,无奈说道,你可别再来纠缠了,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你,从此别过,两不相干。
说罢狠下心肠,不再理会地上哭泣不止的顾君,生怕宁忠等的不耐烦,跑出门去。
。。。
陈之敬多年后与新帝讲起,新帝正躺在他腿上,手中玩着他一缕黑发。
听到此处,仰面笑嘻嘻地说道,没看出来,你倒是个冷心冷情的。
陈之敬冷笑道,若不是我当日舍了他,回了宁家,哪有你今日天下。
新帝摸摸陈之敬面颊,笑道,你倒不心疼。
陈之敬望着窗外繁花,漆黑夜空,半晌才幽幽叹道,我这一生,为我出生入死,待我尽心的人,来的太多,得之太易,我那日以为,他也不过是众生中的一个。
新帝在他怀中换了换姿势,躺的舒服些,继而问道,后来怎的又觉得这人不一样了。
陈之敬不想应他,只是别过脸去,在心中长叹了一声。
131.
五月时节,刚刚立了夏,宁家上下便忙作一团,听闻是主人家嫁女儿,府中一派祥和喜乐。
夜里鸟鸣虫吟,暖风轻拂,书房里灯火通明。
宁忠伏案,亲手写了几个帖子,命人小心包好,送到京城几个达官府中。
一旁侯世达捧了账目,宁忠正要瞧,就见一个丫头慌慌张张跑来,对宁忠说道,老爷,三小姐又闹起来,姑爷,姑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