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云暮 作者:candycrush/春风沉醉【完结】(9)

2019-06-20  作者|标签:candycrush 春风沉醉

他哪知顾君在山贼中,做的也是些打扫喂马的粗重活计,与下人奴仆无异,只是与这些人混的久了,难免沾染些匪气,懂些保命的法子,可心中还是知善恶,明分寸的。

陈之敬更不知道,此刻自己眼神发愣,呆呆地被顾君拖走,在顾君眼里,倒是可爱极了。

20.

若说这今世冤孽,都是前世因果。

顾君也不知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惹得这辈子来还。

那时他不过十四五岁,却长的黝黑精瘦,放在山中,与个猴子一般。

身上的衣服早就短了,露出修长的手臂脚踝,每日里跟着于老爷子身后,伺机在厨房中寻些吃食。

那日正拣了个粽子,眼巴巴地煮了,烫的左手倒右手,好容易凉了,就听窗外人荒马乱,那群山贼纷乱嘈杂,如临大敌。

他有些害怕,去瞧于爷。

于爷年纪虽大,身子却壮实,面色黢黑,腿短臂粗,拿着长勺做着饭,好似外面的动静与他无关,头也不回,嘀咕道,吃你的粽子,小心被狗叼了。

顾君捧着粽子,扒到窗边,看见一群官爷打扮的人冲进寨子,见人就砍,屠了一地脑浆子。

他吓得哆哆嗦嗦,却仍死死抱着粽子,颤声道,老爷子,是官差,正杀人哩。

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一勺子,于老爷子气定神闲,沉声道,离窗户远点,当心脑瓜子开瓢。

说罢舀了两碗粥,自己端起一碗,顺着碗边稀溜溜地喝了起来。

顾君一看居然有白粥,心底害怕,却舍不得不吃,兀自端起另一碗,一边抖一边喝,到底烫了舌头。

窗外传来哀嚎阵阵,兵刃相接之声不断,这厨房中却安安静静,只有喝粥的声音。

连官兵破门而入时,也被这爷孙俩逗笑了。

却还是一起绑了捆下山去。

于老爷子一路走,一路哼唧,到了府衙,还是梗着脖子,叫道,老天爷不打吃饭人,俺种菜做饭的粗人,啥时候成了山贼了?

顾君缩着脖子,打量一圈周围的人,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当差的,一个个都面目肃杀,配的官刀也是威风漂亮。

不多时,北城知府和宁家大当家便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年轻人,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对着他们这几十个残存的山贼好奇地打量。

此人白衣如雪,手持一柄骨扇,浅翠的衣带子,面似冠玉,双瞳如墨,向他这儿瞥了几眼,笑道,这一个个老弱妇孺的,怎的都是山贼了?

顾君看的眼都直了,心道,世上怎有如此好看之人。

想着想着,心头便似着了魔,不自觉地站起了身子,身上便挨了打。

那周身的官兵以为他要作乱,生怕出事,下手都带着黑,几下子便打的顾君鼻青脸肿,一只眼睛睁不开,躺在地上直叫唤。

那知府本是打算拿这些人凑了数,一并算作功绩,听这白衣人一说,只得陪笑。

那白衣人上前一步,附身瞧了瞧顾君的伤势,扇子一合,转身离去,边走边说,不过是几个半大孩子糟老头子,交上去朝廷也是不信的。那知府赶忙跟着,一行人便去了后堂。

顾君瘫在地上,抹了抹脸上的血,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白色衣衫随着堂风拂起,转个弯不见了踪影。

脑袋实在太疼了,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

顾君睁开双眼,静静望着树梢,新长的嫩绿叶子,透着阳光,煞是鲜翠。

正午时分,他靠在树下歇息一会子,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醒来时身边悄无一人。

陈之敬趁他睡着,悄悄跑了。

顾君也不甚着急,捂着脸醒了醒脑袋,又想起山寨被灭后的日子。

他和几个小孩被关了几日,就放了出来,给人家搬过货,做过苦力,吃的好些,身子便长开许多。

又捱了几年,随着主人家到了京城,兜兜转转,换了好些活计,最后到了陈家,因着手脚麻利,分到表少爷院中伺候。

瞧了瞧地上的脚印踪迹,顾君笑了。

原来那日那人,居然是你。

21.

陈之敬一口气奔了数里地,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胸口隐隐做痛。

生怕那贼人追上来,稍稍喘匀,又扒着树干继续向前。

那顾君似是狗屁膏药一般,打不走甩不脱,没脸没皮,非要跟着他。

这日趁着顾君不留神睡着了,陈之敬赶忙偷偷溜了。

先前是以为顾君感念自己的救命之恩,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惦记自己的皮相,陈之敬想到这里,心中恨恨不已,早知道当日便让他死在表少爷手上,现如今倒祸害了自己。

想到那夜破庙之事,陈之敬气的又是喉头腥甜,指节都捏的泛了白,脚下的步子也快了。

待到夜深,陈之敬才傻了眼。

他这些日子都是顾君照料,山中谋生的本事,确是一点也不会。

夜里学着样子找了些树枝垫着,肚中无食,便冻的瑟瑟发抖,又不知如何生火,强自忍着缩成一团。

初秋的山中已是露重,衣裳见了潮,更是难过。

捱了许久,不知如何昏睡过去,梦中倒是温暖许多,忽而醒转,似有火光,才发现背后不知何时架起柴火,正噼啪作响。

陈之敬惊的跳了起来,仔细一瞧,火堆边坐的,正是顾君,转身想跑,又一想自己已跑了半日,还是被这人找到,左右无法甩脱,只能瞪着这人兀自生气。顾君见他醒了,对自己怒目而视,知是自己做的丢人事令少爷不快,小声道,少爷生小的气,也不要与自己身子过不去,这山里s-hi冷,要冻出病的。

陈之敬贪图那火光温暖,索x_ing又背对着顾君倒头睡下,心中恨透了自己的窝囊样子。

顾君将脸埋在臂弯,自知丢人,可一想到陈之敬方才气鼓鼓的样子,心口便突突直跳。

那粉`嫩的嘴唇抿着,下巴的线条好看极了,一双黑瞳直直瞧着自己,虽有凌厉怒意,却动人心魄。

生气也好,轻视也罢,这高高在上的陈之敬,终于成了他一个人的少爷。

。。。

自此之后,陈之敬再不搭理顾君,一个人闷头向前走,顾君就在后面远远跟着。

饿了便捡些烂果子吃了,渴了找处溪水,顾君偶尔捉些野兔,兴冲冲烤了给他,陈之敬转手就扔了,闻也不闻。

夜里睡下,顾君便赶忙凑上去给他生个火堆,陈之敬虽不领情,也不推拒,默不作声却一脸戒备。

这二人就这么僵持了月余,顾君才瞧出来,陈之敬正是一路向北而去,略一思索,大体猜到是寻那逃到塞外的宁家去了。

北地已入了秋,叶子黄了大半。

清风凛冽,吹的陈之敬身上的破烂衣衫猎猎作响,放眼望去,晴空如洗,山中黄绿相接,远处似有村落,炊烟袅袅,一派祥和。

陈之敬多日来心情愁苦,郁气难抒,如今站在山中远眺,看到此番情景,只觉心中戾气渐息,神情缓和。

耳听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愿见到那人,迈步便走。

突然听见那人大叫着二少爷,陈之敬心中一咯噔,隐隐觉得不对。

继而脚下一空,枯Cao碎石兜头盖顶,双手本能地胡乱抓去,攀到些泥土坑壁,仍是止不住下坠,摔了个鼻青脸肿。

待尘埃落定,只觉腰腿好似断了一般,手臂剧痛难忍,定睛一瞧,已是跌落在个巨大土坑之中。

坑底立了好些竹刺,好在摔落时扒了几下,贴着坑壁滚下来,否则定要刺个对穿。

陈之敬吓得面如土色,浑身疼的动不了,听见头顶传来顾君惊慌的叫声,心倒是定了几分。

22.

这本就是捕猎用的陷阱,怕生人误入做了标记,陈之敬不谙这些事情,顾君离得又远,发现时也没叫住,陈之敬已是踩了进去,吓得顾君五内俱焚,追过去一看,果不其然里面铺了竹刺,根根锋利,好在陈之敬命大,贴着坑壁,眼看着身上也鲜血淋漓,不知道刺到了哪里。

跳下去一瞧,右手臂已是刺穿,腰际一条血口子,正汩汩地流血,陈之敬痛的动弹不得,被顾君连拖带拽,救出那陷阱,撕扯到伤口,血流的更多,脸色已是白了。顾君不敢耽搁,背起陈之敬就往那村落寻去,一路上奔的飞快,汗流浃背。陈之敬左臂搂着顾君脖颈,痛的眼冒金星,心中却感伤自己命途多舛,灾劫不断,如今只能靠这顾君搭救,想到此处,又怔怔落下泪来,滴在顾君脖颈。

顾君道他疼痛难忍,不住劝慰,陈之敬听了,更是难过,哭的更凶,心中对顾君的介怀,倒消了几分。

。。。

不多时便到了那村落,这二人破衣烂衫,身上血流不住,一进村便引得众人围观。

这村子偏僻,并无什么医馆,只有个走方郎中,见陈之敬伤势,敷了好些膏药,交待静养,便也无甚法子。

村里难得来了生人,院外已是围了好些人,连几个乡绅也引了来,问起二人来历,顾君只得瞒骗说是北城来的乞丐,误闯捕兽的陷阱。

那几个乡绅打量陈之敬样貌,心中已是起了疑,只觉二人怕是流寇逃兵之党,面上不明说,只交待二人好生在郎中家中歇息,出得院子,便偷偷让人去城里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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