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完液,家里的司机把老人和孩子送回了家,而周澜决定顺便去看望住在黄家花园附近的侯代英。
二人溜达着走,气氛也很放松,周澜就问贺驷淑梅怎么样。
老生常谈的话题,贺驷不感兴趣,他反复表明过心迹,淑梅好,但是他不想娶她,哪怕是周澜的命令他也会抗命的。他今天的回答也一样。
周澜微笑,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他平静的说:“今时不同往日,淑梅已经是老姑娘了,给我儿子当了两年娘,把他给谁都不合适了。”
“嗯,她确实不太好找人家了,名义上毕竟是你的通房丫头,再说我看小宝离不开她。”贺驷称是,周澜说的有理,可他也预感到周澜接下来的话方向不对头。
果然周澜笑着说:“那我娶了她吧。”
“啊?”贺驷吃了一惊,在他的思维逻辑中,他的“情敌”只有杜云峰一人,没有其他可能x_ing,他不可置信的重复,“娶她?”
“嗯,”周澜一点头,“我这次回天津才有的想法,我家里就这么几个人,她对我有好感,我看得出来,没人要她,我就娶了她,不做丫头了,做太太。”
“这……”贺驷脑袋有点乱,“这也行?”
“行!”周澜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然后想到了什么,他低声说:“其实,我男女都可以的,你不也是?”
“那不一样,”贺驷急着推心置腹,剖白自己的心迹,“人活一世,Cao木一秋,要和称心意的人在一起才不辜负,你……喜欢她吗?”
周澜站住脚步,目光慌乱了一瞬,不过很快恢复平静,他说:“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
贺驷望着他,人来人往的戈登道,这个结论令人窒息。
一切凝固了,旁人不存在了,只有周澜回望他的表情——平静,空洞,无望。
周澜嘴唇窨动,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判了贺驷的死刑,他说:“所以,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啊。”
贺驷垂死挣扎,几乎咬牙切齿:“我没要你一定爱我!”
“那是因为你觉得有希望,”周澜一旦做了决定,心就狠了,一切说得顺畅自如,“你做什么都白做,这辈子,到死,我都不会喜欢任何人,不论是你,还是杜云峰,我都不会再犯蠢了!醒醒吧!”
他拍拍贺驷的脸颊,仿佛对方在梦游,而他闲来无聊扰人好梦,幸灾乐祸地打醒对方。
然后他毫无怜悯之心的笑了,笑对方的深情,笑那些年少的痴人做梦。
以为深情就会有回报?醒醒吧!
他走过了那些为爱生死的日子,兄弟情谊也好,夫妻情深也好,他已经跨越到了另一个阶段,超然于物外。
不是所有东西都有回报,人还是早点认清楚为好。他拿命去爱一个人,以为只要自己不离不弃,对方一定生死相随,他深信不疑,甚至想以自己的命给对方博个复仇。
可对方只是远离他重新开始,活得有声有色,一帆风顺,平步青云。
这一片痴心,可不可笑?
他不会再去爱谁了,他想,他可能就不会爱别人,他爱自己都爱不过来,一爱别人就把自己活得贱如蝼蚁,一塌糊涂。
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向贺驷这个傻小子展示清楚,人心多无情,爱情多么不可靠,让他及早醒悟,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尤其是他这株枯木朽木。
周澜悠然自得的去了侯代英家,抛下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绝望而在路边发抖的贺驷。
侯家热情款待,见周澜只身前来,侯代英光着脚丫子从二楼就跑了下来,“哎呀,这可是稀客,现在天津难得见到你一次。”
周澜进了客厅,女仆虽然引导他坐沙发,他却不见外的伫立在古董架前,看也不看侯代英,只是随意说:“候兄,不要取笑,我现在是天天趴在山沟子里出不来,这不一回来就来看望你老人家了嘛!”
“行了吧,”侯代英跟个猴子似的跳到近前,揽住了周澜肩膀,“我老人家个屁,我还没你大呢,别损我了!”
周澜扭头看他,笑笑,对方太阳x_u_e处有个不太明显的疤,不留意看不出来,他说:“可你气派大啊,侯家兄弟,天津卫官场上江湖上的事没你们摆不明白的,我可不敢造次!”
“得得得,我家怎么起来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啊,你这是捧杀,当年你和杜云峰两人可比这风光多了,日本人都为你们开道。”
周澜有些疲惫的跌坐进沙发里,翘起二郎腿,同时手上做出停的手势,“不提这个,”他从茶几二层掏出雪茄筒子,放在鼻子边上闻了闻,很满意的一点头,把雪茄叼在嘴里,他含含糊糊的说,“都是以前的事,没意思。”
“那倒是,”侯代英趿拉上佣人送到脚边的拖鞋,一下坐到周澜旁边,从对方嘴里拿出雪茄,一边烤一边说,“现在形势变得快,风水转的也快,谁知道能笑到哪天,你看我和我哥现在风光,但是真要变天谁也拦不住,我们离开天津卫嘛都不是,不像你,你有队伍,在哪都能占块地方。”
“占山为王?”周澜斜眼瞄他,嘴角带着戏谑。
“别考我,我知道那是土匪的意思,”侯代英将雪茄递给周澜,对方探头对着火头吸了,终于点好了,“就是世道乱,谁也靠不住,日本人不行,南京不行,还是得靠自己。”
烟雾在嘴里转了个圈,周澜深以为然的一点头,终于正色:“是这个理!”
仆人送完茶水,就托盘走出去了,临走还关好了客厅的门,侯家装了冷气机,客厅凉爽,十分舒畅,二人谈着公的私的,放松而惬意。
侯家大哥下午接到弟弟的电话,说是周澜正在家中坐客,他便CaoCao处理手头事情,扔下一堆等批示的文件,赶到了弟弟家。
天色黑下来,侯家汽车返回,搬下来若干个食盒,都是利顺德叫的饭菜,菜单是侯代臣亲点的,爽口凉菜居多,水晶肘子外凝着一层冻,连鱼块都是炸酥了冷气里冰一冰,沾上小料吃的。
三人小酌一番,正好谈谈军火的卖卖,家里保密又安静,实在是机密会谈的好场所。
周澜吐露了最近29军将他团团看紧,别说烟土生意被卡死了,就连自己花钱□□买炮都沿途被“刮地皮”了,过一层关卡就要被lū 掉一层皮。
候代臣举着骨瓷的杯子,碰上周澜的杯沿儿,提出建议:“乱动他们要管你,不动那好几千人就是坐吃山空,军饷克扣你的,他们也不怕你造反。”
“南京当然不希望我再出尔反尔,”周澜接过话茬,一饮而尽,白酒太辣,从喉咙到胃一番火热,冷暖自知,他哈出一口气,“但29军就未必了,我但凡有企图,他们会立即行动,巴不得收编我这几千人马呢。”
“这帮杂碎,”侯代英一拍桌子,“你也是他们自己人,就这么巴望你过不好?你说你投诚到底值不值?”
“值不值已经做了,”周澜转脸朝他笑笑,一派平和的摸样,难处不关自己一般,“人还是得往前看,过去我不想了,以前活得不明白,怪我糊涂,往后,再活不好,是我没本事。”
“周老弟洒脱,”候代臣拍拍周澜的肩膀,他认为周杜二人翻脸确实十分可惜,但是自古以来同富贵的多,共患难的少,周澜能看开,兄弟一场,这对周对杜都是好事,他赞许道:“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老弟是个做大事的人。”
周澜惭愧的摇摇头,然后又自嘲的笑笑,转而换了话题。他说:“我出枪,你们出些生面孔,保定周边的村子不少,你们去放上几枪,我就有理由拿刀动枪了,不然我一招兵买马就千夫所指,实在是憋屈的很。”
侯家兄弟对视一眼,这个忙他们能帮到,异口同声的答应下来。
第78章 同一起跑线
此次天津之行,周澜躲的憋屈,总算有点建树。
搞点小动作,给自己松松绑吧。
酒喝得很畅快,饭后打牌三缺一,侯代英又叫来陆白尘,四人在冷气充足的房间里,稀里哗啦的搓了一宿的麻将,期间佣人还上了两次冰镇西瓜和汽水,闷热的夜晚才好过了很多。
周澜打牌向来手气壮,赢得不亦乐乎,陆白尘手气平平,一会往左扭,一会儿往右扭,没个老实样。
侯代英是个跳脱的x_ing子,喜欢一本正经的说怪话:“哥,你说黄花梨的家具是用老的好还是新的好。”
“你这年纪活回去了?”候代臣扫了他一眼,打出一颗二万,“好物件能用几百年,新玩意能值几个钱,这都不懂?”
“哎呀,我倒是懂,”候代英夸张的唏嘘,“不过我看陆先生就不大懂。”
陆白尘捋着牌一抬眼:“我怎么不懂,跟钱沾边的我有什么不懂?”
嘿嘿嘿,侯代英不是好笑。
周澜后倾靠在座位上,他预感这家伙要拿陆白尘调笑。
果然,侯代英说话下道了:“我家那桌子凳子当真好?我还以为有刺,我看你都坐不住了。”
陆白尘不知想起什么,脸上一红,随即也甩出一张二万:“你管得倒宽,上你家打牌还要听你怪话。”
候代英紧追不舍的调笑:“凳子没刺,那就是你屁股上有刺。我帮你拔了呗,兄弟对你够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