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一粟不酗酒,不嗜色,唯一的爱好是赌博,似乎上瘾又好像没有。他把赚来的钱挥霍一空,却控制得住不欠债,这点让新郎很诧异,就好像只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有的东西全部扔出去,好落得一身空,根本不是为了赚利。新郎管这叫自毁倾向。陶一粟笑笑也就过了,不想跟人聊天。
陶一粟起床先坐了一个小时,什么都不干,就是干坐在床上,抽烟。然后他看了看日历,看了看时间,刷了牙,喝口水,套件衣服出门去。
他去了一家跟他朴素形象不搭的高档女鞋店,去那里递张条,取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小心翼翼放在盒子里,店员贴心地问要不要包装一下。陶一粟点点头。鞋盒包了一层礼品装,还打了个黄色的蝴蝶结。店员拿了卡片,问要不要写点什么。陶一粟看着空白的卡片,有点出神。
他抱着鞋盒出门,也不太确定去哪儿。他也不饿,干脆去喝杯酒吧。
在过小巷的时候,碰见了常常打架的一伙人。
新郎已经荣升老板了,把规矩改了,酒吧晚上还是关门吧,这样自己还能回去睡个美容觉。
他收拾完店里,准备去锁后门,然后回家。却借着后门的小灯,看见垃圾桶旁坐着个人影。
香烟的光亮亮的。
新郎蹲在陶一粟旁边,陶一粟正靠着墙,手里抱着个破破烂烂的盒子,蝴蝶结散开,盒便磕破,开了个口。盒子的主人也好不到那里去,嘴角还有点没干的血,眼睛是青紫的。没什么表情地抽着烟。
新郎往盒子里面看了看,抱着手臂看这个男人:“这是礼物吗?”
“嗯。”男人似乎今晚愿意聊天。
“什么时候送啊?”
陶一粟笑了一下,叼着烟看天上的星星:“本来应该是今天。”
新郎歪着头看他:“送不出去了?”
陶一粟点了点头。
新郎看着这双鞋,也顺着陶一粟的眼睛看天:“我店里晚上不关门,要进来喝一杯吗?”
陶一粟转头看了看新郎,后者冲他笑了笑。
陶一粟点点头。
新郎站起来,拉开门。
陶一粟也站起来,把鞋盒放在垃圾桶边,却没有松开手。
严梦上次去酒会,高跟鞋是借的。严张扬还趁机劝严梦“听家里的话”,严梦说她不。
陶一粟松开了手,鞋盒滚进垃圾桶里。破烂的黄色蝴蝶结混进腥臭的汤汁,昂贵的高跟鞋折跟裂皮,没入其他垃圾。礼物差不多失了用处,做人也差不多照旧浑浑噩噩。
我亦漂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顾贞观 《金缕曲》
第65章 曾饮酒杀人 上
陶一粟停下了。
他的手有不太明显的颤抖,脚边积了点烟灰,嘴唇有些抖,便塞烟进去遮了一下。他还是盯着地板远处的一个点,皱着眉头,神思似乎不在驱壳里,陷在某片沼泽地。
丁青直勾勾盯着他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没有开口。丁青伸手想触碰一下他,却使得陶一粟浑身一僵,陶一粟轻微地闪了一下,躲了丁青的眼神,脚踢了踢地上的灰,把烟头也扔在地上:“我去扫一下。”
说完起身,要走,丁青拉住了他的胳膊,陶一粟停下来。
丁青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陶一粟以为丁青要说些什么。
但是没有。
丁青还是松开了他,陶一粟顿了一下,去拿了吸尘机。
房间里开始沉默。丁青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陶一粟,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丁青并没有在纠结,他只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天他要去香港,陶一粟要去清迈,丁青如果说错了话,招来陶一粟厌烦或恐惧,便再也难相见。在这段关系里,丁青似乎占上风,陶一粟对他予取予求,长者倾向如此,可是陶一粟要是不来,丁青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丁青慌张。
慌张是双方的。陶一粟眼睛就没抬起来过,他想扫灰,丁青接了过去。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丁青的背影,他咬了咬舌头,还是开了口:“我跟你说过,要是走的时候你还……那么想我们可以再商量……”陶一粟舔了舔嘴唇,语无伦次,“反正现在也不急着说。你可以发消息,打电话,都行……”
丁青听着他说话转过身,就看见陶一粟快速进了卫生间,又洗了个澡,为了冲掉一身冷汗。出来就直接躺在床上,按灭了床头灯,裹得严实。
丁青看他这样,关了屋里的灯,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靠着椅背,看着陶一粟缩起来的背影,静静地看着。他在想,如果是他,在同样的环境下,可能会做截然不同的选择。丁青是不会走到陶一粟的这一步的,所以他想,陶一粟到底是陶一粟。
丁青反复咂摸着这个名字,嘴间都是一股甜味。
不忍了。丁青掀开被子爬进去。
陶一粟知道丁青在后面看他,这让他越来越想缩起来。直到身后的被子被人掀开,一个发热体靠近,热源的心脏贴在他背上,胳膊环上了他的肩。
陶一粟轻轻挣了一下,没挣开,丁青说:“我有点儿冷。”
陶一粟就不动了。
丁青的手臂环着陶一粟的脖颈,手指一下一下轻轻蹭着他的脖后的一小片皮肤。两人都不说话。
丁青紧了紧手,搂陶一粟的胳膊用了点力,有些往自己怀里拉的意思。
陶一粟感到了丁青的这个动作,往后靠了靠。
丁青猛地安下心来。
丁青的呼吸散在陶一粟耳边,低低地笑了一下。
“怎么了?”
丁青抱紧他:“吓死我了,还以为您就这么不要我了……”
陶一粟听了,也笑了,低头轻轻咬了一下丁青的手臂:“傻逼丁青。”
丁青笑嘻嘻地用鼻尖磨着陶一粟的脑袋:“啊是,您说得对,您说得对,陶公子牛逼。”
陶一粟睡了一个没做噩梦的觉,醒来就看见丁青在厨房的背影,正在尝锅里捞出的汤汁——也许是汤汁,陶一粟并不确定。
丁青盛了碗,叫陶一粟起床:“一招鲜,吃遍天。”
陶一粟撇眼看着丁青,这论调很熟悉。
丁青的j-i蛋羹做得出神入化,即不淡不咸,十分正常,陶一粟给了九十九分,留一分送给日后。
丁青边喝边问他:“瓢虫也接过来吧?”
陶一粟点点头:“我把他的小房子也带过来。”
“你还给他弄了个房子?”丁青挤了挤烟,有点好笑,伸手给陶一粟递了糖。
陶一粟倒了一点,丁青把碗推过来,陶一粟给他也倒上:“对啊,用泡沫做的,我怕他没有安全感。”
丁青很好笑地看着陶一粟,贱兮兮凑过去:“我也特别没安全感,晚上冷的时候就睡不着,超喜欢小动物,你看怎么治?”
陶一粟听丁青变着法损他,不甘示弱:“以我拙见,你这毛病,一阉百了。”
丁青被怼,反而十分高兴,听面包机响,站起来去拿。“沙拉还是番茄。”
“沙拉吧。”
丁青怕淡,加了几片黄瓜,带着走回去:“我要把这个记在同居手册上。”
陶一粟摇摇头:“我没什么忌口。你呢?”陶一粟吃了一口,发现这里面有黄瓜,怪异地看了看这个黑暗料理。
“巧了,我也没什么忌口。”丁青得意地笑,“那我们多好相处。”
陶一粟突然哦了一声:“对了,我不吃芥末。”
丁青点点头,比了个手势:“好的,OK,记住了。”
“住哪儿?去我家那里?现在房子还是空的。”丁青提议,“瓢虫可以住外面,搞个小房子,木头的那种。”
“嗯……”陶一粟想了想,“还是先住我哪儿吧,我习惯一下。”
“成。”
丁青看着陶一粟,突然傻乐起来。
“怎么了?”
丁青歪了歪头:“我没跟人同居过。”
“我也没。”
丁青舔了舔嘴唇,眼睛亮晶晶的,往陶一粟身边凑了凑,一脸认真:“陶一粟先生,我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爱你,对你最好的人。给我个机会吧。”
陶一粟笑了:“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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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如意看见陶一粟走进来,就冲他笑笑。正是中午时间,店里没有几个人。
陶一粟坐在吧台,看康如意熟练的拿出酒杯。
“你终于回来了。”康如意递过来酒杯,“心情挺好啊,喝什么?”
陶一粟挑挑眉毛,当做对“心情好”的回答,想了想:“柠檬水吧。”
康如意看了他一眼,去远处的柜子拿,又看了他一眼,慢慢倒。康如意大多时候是这样,不会直接问,但是用眼神告诉陶一粟她感觉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