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娜·卡尔喀小姐不安地交握着自己的双手,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对,只是看着鲁珀特先生,似乎把决定权都交给了他。
年长的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没有想到,亨利,你的观察力进步了,这一点我没法儿否认。“
“那么您承认卡尔喀小姐其实是一条双尾人鱼了吗?要我把一条健康的双尾人鱼变成单尾,那是永远做不到的!“
“承认?”鲁珀特先生又笑起来,“我什么也不会承认的。孩子,你得自己去证明。只做出推论可不够,我们需要看到被验证的结果。你知道单尾人鱼和双尾人鱼的区别不单单是下半身,卡尔喀小姐的脸长得可不像鱼啊。”
年轻的医生并没有慌,他笑了笑,把病历本翻开:“没有魔药残留,没有感染,没有咒术残留,看上去是这样。不过后来我才发现自己疏忽了一点,我一直在调查的是外部因素,一直没有查病人自身的问题,所以最后一项就有缺失。外部的咒术残留确实没有,但是当我把卡尔喀小姐的血样重新换了个检测方法的时候,就发现了问题。爸爸,我记得您当年为了给很排斥人类的马人治病,曾经学过一种局部变形术。”
“哦哦,我记得!”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飞龙迫不及待地插嘴:“是的,是的,局部变形术!那是一种可以改变部分身体形状的咒语,而且只对施咒者本身起作用。由于不用魔药,也不是外力施加,所以一般无法辨别。”
“谢谢,莎士比亚。”亨利头一次和颜悦色地看着他,“你总算说了一点儿有用的话。”
龙弯下腰,在半空中摆出一个非常做作的姿势,于是亨利只好又转开了视线。
“对了,我调配了一些东西。”年轻的医生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分量很少的还原剂,只要卡尔喀小姐喝下去,就能立刻‘痊愈’了。莎士比亚——”
亨利把那个小瓶子丢给龙,命令道:“给卡尔喀小姐加在矿泉水里就行了,它没有任何味道。”
龙欢天喜地地去了,不一会儿就端着水回来。他把一个精美的酒杯恭敬地放到人鱼面前:“请吧,小姐,药已经放进去了,请……您要相信我的老板,他一辈子难得这么聪明。”
米娜·卡尔喀小姐窘迫地看着那杯水,拿不定主意,她红润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却不大像是在生气。亨利看着这位女士为难的样子,虽然有些轻微地负罪感,但这很快就被即将战胜父亲的喜悦感压下去了。他耐心地等待着,看着那两个人的反应。
鲁珀特先生抱住卡尔喀小姐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几句,人鱼的不安似乎慢慢消失了,脸上又露出一丝微笑。
莎士比亚飞到亨利身边,悄悄地在他耳边说:“看到了吗?老板,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没疑问了。很明显,她是他的女朋友,他们俩合伙儿来对付您的。”
亨利觉得背上一阵发麻,他粗鲁地拨开了龙的三角形脑袋,对于他嘟嘟囔囔的抱怨装作没听见。
而鲁珀特先生结束了和人鱼小姐的谈话。他亲手把那杯水送到女士的手里,卡尔喀小姐冲着亨利亲切地笑起来:“谢谢你,既然已经猜出了我的真正身份,那么还是亲眼看一看吧。”
她毫不犹豫地喝下了那杯水,然后鲁珀特先生接过杯子放在了桌上。还原剂不一会儿就开始发生作用,卡尔喀小姐的双腿重新变成了两条分开的鱼尾形状,而上半身则不再像上一次那样仅仅在耳朵和手部发生变化——她的头发长长了,变成了一种暗淡的灰绿色,眼睛变成了没有白色的纯黑,鼻梁更矮,嘴巴也更薄,透明的鳍状耳朵下出现了几层叶片一般的腮,从颈部到手腕都长出青色的鳞片。
“噢,天啊……”莎士比亚在亨利背后充满畏惧地说,“看她的手……”
那是一双长着尖利爪子的手,长长的指甲呈现出金属般的银白色,似乎能把最凶猛的鲨鱼开膛破肚。
亨利咽了一口唾沫,镇定地说:“感谢您愿意恢复原形,卡尔喀小姐,如果您愿意,可以继续保持着刚来时的样子。”
人鱼笑嘻嘻地把头靠在了鲁珀特先生的肩膀上:“好了,这样子也不错。亲爱的,告诉亨利实情吧,不用担心我。”
那个亲昵的称呼让年轻医生和他的助手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可是鲁珀特先生一点儿也不介意。他更紧地握住人鱼长着长指甲的手,对儿子说:“很抱歉,亨利,我并不想让你觉得我们是在恶意捉弄你,请相信我。事实上,我和米娜,我们刚刚结婚。”
嘭的一声,莎士比亚又像几天前那样摔在了地上,而亨利的脸部肌肉扭曲,就好像刚刚被人灌下了一大瓶过期的可乐。
鲁珀特先生好像并不介意儿子难看的脸色:“其实我和米娜已经认识一年了,我们相处得非常愉快,不过我想等关系成熟一些再告诉你。现在应该差不多了,我们上个月才注册的,就在洪都拉斯。”
亨利觉得自己应该真心诚意地道喜,可是舌头就像麻痹了一样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他严肃地绷着脸,干巴巴地说了句“祝贺你们”,然后又追问道:“我不明白,你们结婚和特地跟我打赌有什么关系?”
鲁珀特先生满眼柔情地看了看妻子,解释道:“因为我决定和米娜回一趟亚特兰蒂斯,这是一趟漫长的旅行,我得去见见她的家人,也许还要住上一段时间——你知道,可能是五年,也可能是十年。所以在启程之前,我必须确保你让我放心,孩子。”
“亚特兰蒂斯?”莎士比亚发出一声惊呼,“先生,那可是在大西洋的深海啊,您怎么可能去得了。您会像一只火柴盒那样被压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