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义拿着一把生锈的美工刀煞有介事地在空中“唰唰唰”划了几下。关尔抓着他的手把美工刀夺过来,“打架逃跑你哪边都占不着,我给你指条明路,早挖地道去吧。”
正此时。
“咚咚,咚咚。”有人敲门,很急。
母亲与关尔对视了一眼,洗澡的人还没听到,水声和电视的声音盖过了敲门声。关尔轻手轻脚走到门边,隔着门板听动静。母亲把窗帘撩开一丝缝隙,看到门外站着个瘦高个男人,一顶鸭舌帽把他的脸彻底融入夜色。他手揣在裤带里,身形紧绷。
他在犹豫,接着又急促地敲第二遍门。
“阿蔚。”他无意瞥见,窗帘上映着一节影子,像是人手,“是我,我回来了。”
女人的手一下子拽紧窗帘布,差点扯落下来。她朝关尔摇摇头,示意他坐回去。
房间里没有动静,在男人的预料之内,他几乎是在恳求了,“阿蔚,我想见你一面,给你道个歉……你不愿意原谅我,这次之后,我也不会再来了。”
“我当你已经死了,死人就别开口。”女人的声音隔着门透过来,冷冰冰。
门外沉默了一阵,当母子两人以为他已经走了时,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钥匙开锁声。关尔眼疾手快把门反锁了,又立马掏出手机报案。
男人推不开门,转向窗子,结果也已锁好,他拿着钥匙向玻璃窗猛地敲去,玻璃没碎,不过窗框松动了。退后两步,他猛地朝窗子撞去,窗框又松一点。
厕所里洗澡的快递员听到动静匆匆跑出来,见女人与关尔正在找东西抵住窗子。
徒劳无功。
男人拔掉几颗松动的钉子,最后猛地一击,直接让窗框带着玻璃整个脱落。关尔、母亲、快递员三人正在把沙发立起来,突然整个窗子倒向屋内,带倒了原先堆在那儿的所有杂物,杂物又扯落了窗帘。
他从窗口跳了进来,就像粉墨登场,看起来很戏剧。
放下沙发,几人在屋内僵持住。关义走到关尔身后,捂住了他的耳朵,嘴里念着:“隆……隆……隆……”
“阿蔚,我就想再看你一眼。我要去坐牢了。”男人双眼布满血丝,颧骨高耸,一张脸像干涸的大地,憔悴又苍老。
他变了这么多,难怪无人认得。
关尔开始后怕,他认出来,这个精瘦但面若枯槁的男人,是司机。李太太的店里,家门前不远处的T字路口,他回来好久了,一直在暗中观望。
“你看过了,快滚。”母亲的手在背后牵着两个孩子。
她又开始像只豹子一样跟男人对峙,不同的是,现在她更有底气,长大的孩子和身旁未来的丈夫,都是砝码。
“我不奢求你们的原谅,但阿蔚,你让我道个歉,对不起……对不起……”他情绪非常激动,颤抖着在周身口袋里到处掏……
一把钥匙、一张全家照、一块手表、一个信封。
“阿蔚我真的爱你,我没骗你,我一直爱你,那段时间我是受打击太大了……你看,这些我都一直带在身上,这是我们家的钥匙,还有照片,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还有这,这是我赚的钱,你拿着。”
男人拿着信封走过去,快递员侧身挡在女人面前。
“你走吧。”他说。
“你算个什么东西!”男人把包里的一个空玻璃瓶超快递员扔去。
关尔大喊一声:“小心!”
快递员躲过了瓶子,但瓶口飞溅出的一滴液体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下颌骨处。
“嘶……”
关尔脱下上衣给他擦去液体,又让他去厨房用水冲洗。
“你还要做什么!”女人的态度更加强硬。
15
“阿蔚,他配不上你……我也是个混账,我也配不上你……没人配得上你……”男人拿着信封站在原地,他摇着头,眼中的血丝更明显了,“我要去坐牢了,就想把钱给你。还有,糖……”
他从钱包里扣出两块巧克力,包装袋软软的,看起来已经化了。
“关义、关尔,爸爸买的糖,来,吃。”
关尔攥紧了手中的刀子。
“隆……隆……隆……”关义不理他,只是牢牢捂住关尔的耳朵。
男人的手就这样尴尬地停在半空,面色更加憔悴。
“阿蔚,你打我几下出气,好不好?关义,关尔,你们打我出气。”
关尔冷笑一声,抄起桌上的陶瓷水杯扔向他,“打你就打你,还用找理由?!”
男人的额头流血了,他沉默了很久,把刚刚的那一捧东西全放在地上,只拿了那块表。他站起身来,跌跌撞撞朝门外走。
“等等!”女人喝停住他。
“妈!”关尔不解,恼怒地看向母亲。
女人端起另一只陶瓷杯,不顾关尔阻拦,走到前夫面前。她目光静静地锁住男人的脸庞,非常平静,非常,非常。
男人心情很激动,伸出手去接水杯,她把手往回收了一些,又把杯子高高聚过头顶,将水从他的头上淋下去。紧接着她猛地一挥,关尔冲上前抱住她的手臂,说:“妈,要坐牢的。”
女人收了收情绪,把杯子交到关尔手上,然后往他胯下狠狠地踢了一脚。
“滚吧。”
男人捂着裆,站不起来,更别说走。
门外已经传来警笛声,男人蜷缩在一起的身体忽然一震,他撑着地面勉强站了起来。
关义正在厨房,他拿了个锅铲过来,打地鼠一般,又把男人敲了下去。
关尔开了门,招呼警察,“这儿!人我们给制住了!”
男人被带走了,他没再说一句话,可能是疼的。
这之后,关尔向李太太请了两天假,因为母亲要结婚了,他也要帮忙筹备。李太太塞了他两百块,说是提前给份子钱。
“您可是证婚人。”关尔手忙脚乱地把钱塞回去。
“是我自愿来做这个证婚人,你收着。让我沾沾喜气,有钱都买不到的。”
结婚当天,母亲不知道哪里搞来两套西装,给关义关尔套上。
新娘出门的时候,关义牵着关尔,关尔提着婚纱的裙尾,女人挽着新丈夫的手臂,一节一节,开火车似的。
两兄弟就一直跟在新人身后。
在交换誓词时,关尔捏了捏关义的手,关义点了点头。
他的头总是乱动,没人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但若有人同关尔一样熟悉他,就知道,他在肯定、在承诺、在说:“我愿意。”
关尔偏过头朝他“嘿嘿”一笑,特别傻。
婚礼上的来客都是镇上的熟人,聊的内容七七八八,有人谈到前段时间泼硫酸的事,提起那被泼的人一点也不无辜。
开福利院的短发女人c-h-a了几句,说自那老总车祸死后,这人就在公司挑拨离间,扒高踩低,不少人因他丢了工作,更有甚者被搞得家庭不睦。
有的人好奇她如何得知这么详细的内情。
她说:“车祸死的那个倒霉鬼,是我未婚夫。”
关尔等到人散得差不多了,找到短发女人,低声询问:“我是从您的福利院被领养的吗?”
短发女人看了看他,反问道:“你想找你的亲生父母?”
关尔脸一黑,摇摇头。
“那你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被你妈捡回去的。”说完,短发女人挥挥手,回福利院了。
关尔后知后觉地挥挥手。
天黑尽后,才算真正散场了,两兄弟终于脱下这身累赘。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大夏天穿,太憋屈。特别是关义,他怕热,内裤都汗s-hi了。替他脱裤子的时候,潮s-hi的人体气味熏了关尔一脸,他舔了舔后槽牙,试图规避一些奇怪的想法。
关义觉得s-hi内裤不舒服,自己一把拉下去,光着屁股在屋子里乱跑。
“别乱跑,走,洗澡去。”关尔抱住他的腰把人拖着走。
新房是在酒店定的房间,后爸亲手布置的,据说很浪漫,不过除了新娘,谁也没看着。
关义可能是觉得自己亲娘不在家,终于可以放飞自我了,关尔抱都抱不住,非要光着屁股乱窜。关尔追了半天,终于把他牢牢地压在沙发上。经上次鬼子进村后,客厅的东西八成都换了新的,比如这个沙发。比原来的宽,比原来的大,比原来的软。
陷进去,就不想出来。
关尔挠挠他的腰,关义扭了一下,关尔又挠挠,他又扭一下。
关尔问:“我可以亲你吗?”
关义伸手挠他的痒痒。
“啊哈哈哈……痒痒痒痒……”关尔笑得大喘气,终于按住了关义的手,他又问:“我可以跟你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