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舍……”重烈自嘲笑了起来,“这就是你对我建议的评价?”
“你既当我是俘虏,你我之间便只有施舍和被施舍的关系,我说错了么?敖烈主陛下?”
重烈沉默,夭年总能一语就戳中自己心里最痛的部分。
若可以,他真的希望彼此不是这样的关系,可以更平等一些,更友善一些……
这样,好意便不会被扭曲,真心便不会被轻慢,感情便可以倾诉……
漆黑的夜色之中,只有微弱的月光照射在了这床榻之间,一如他们的心和未来,灰暗一片没有光明;一如他们之间如此接近却看不见彼此的心。
“这是你的选择,风夭年。”重烈自嘲笑了笑慢慢后退,“那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你……你选错了。”
重烈转身向门外走去,“三日之后,我会亲自领兵前往鲜风,平定伪王左延的叛乱。”他咬牙冷道,“我会速战速决,然后提着他的脑袋回来,我要让你清楚今天晚上的拒绝,有多让人遗憾!”
门被重烈狠狠关上了,那巨大的声响似乎能将整个屋顶都震落下来一样
“领兵亲往……”风夭年蜷缩起很提重复着这句话,原本为了左延上下忐忑的终于放下了些许。
并非重烈自负,他的确自信地有道理,这普天之下能够胜过他这般心思的人没有几个,若真正面交锋起来,左延必不是重烈的对手。
所以,重烈若不在敖烈国都,那救援计划便应该会更容易实施一些。
“走吧……走吧……”风夭年叹了口气,重新躺了下去,用厚厚的被子包住了自己觉得有些冷的身体,“不相见倒更好。”
一壶烈酒下肚一点醉意都没有,重烈第一次觉得,原来酒量好是一件令人忧愁的事。
他从未曾这么失败过,失态过,拱手将所得之物让给他人,唯有对风夭年才会如此。
或许是他今夜鬼迷了心窍,才会深夜睡不着摸上奉仙宫去找他,才会与他说这番掏心挖肝的真心话,才会做出这般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让步。
可那孩子,却将自己的一片好心弃如敝履,狠狠地,狠狠地扭曲了之后踩得粉碎。
重烈觉得心中烦躁地无法倾诉,他从未有过这种无力又烦躁地心情,如同困兽一般竟然找不到出口的方向。顺手便将桌上的酒杯摔碎在青石板地面上,提起酒壶便仰头喝了个底朝天。
烈酒入喉的感觉,就如同被风夭年冷漠对待的感觉一般,是令人疼痛又灼烧的强烈,却又一而再再而三沉溺其中,如同自虐。
他想要停止这种循环,可无论是远离他、还是冷漠对待他,似乎最终都会回到原点。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注定,注定让这个看似柔弱无害的少年成为鲜风最后幸存的贵族,亦是一把最毒辣的武器,从相遇那一瞬间,就扎根在了自己心里,吐露毒素,根深蒂固,令自己越来越无法自拔。
他喝酒如喝水一般,一壶一壶下肚,不知道究竟喝了多久,只瞧着那天上的明月轮廓似乎变得界限不明,昏昏糊糊一片,晕染开去……
“陛下,陛下!”有一双手在摇晃他的肩膀,轻柔而试探,就好像风夭年的力度一样。
“夭年……”重烈抓住那手将人拉近了自己,仔细看着面前人的面孔,却怎么瞧也瞧不清楚。
“不要再喝了,陛下!”对方伸手挪开了酒壶。
“你会关心我么?”重烈自嘲笑道,“若我死了,你便自由了……你心里,定是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吧……”
“怎么会……陛下……”对方没能再说话,重烈的唇已经吻了上来,将最后的话语压抑在口腔之中。
桌几之上的空空酒壶被统统打碎在了青石板地面之上,身体被压在桌面的光洁之上,夜凉如水、贴近的躯体却火热无比。
宁谧的深秋之夜,无风亦无虫鸣,只有喘息之声在这深宫幽静之处荡漾开去;没人打扰的寂静夜晚,明月当空,湖水波光,映着亭榭之中那两具贴近的身体迷乱起伏。
第40章
“陛下还是喝点姜茶为好。”独孤休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放在重烈的面前,“听宫女说,今天早晨是在御花园的轩解亭发现陛下的,深秋天冷,您背后又有旧伤,以后切莫这么不小心了!”
“昨夜你有去过轩解亭么?”重烈揉着疼得发胀的太阳穴问,醉酒之后的事情自己记得不清楚了,似乎春梦一场,却又似真实的经历一般,可清晨被宫女叫醒,却是衣衫完好,只是人躺在亭中的长椅上睡着了。
“若我去了轩解亭,一定会将陛下扛回来。”独孤休叹了口气,“昨夜伺候您睡下便回府了,陛下怎深夜去花园喝酒?”
其间还发生了很多事情是独孤休不知道的,重烈还记得昨夜被风夭年好心当成驴肝肺的羞辱时刻,但如今也不想多提。
“陛下后天出征,临行之前的祈天之仪式,以往都是司马一族操办,这次……难道真要交给风夭年?”
“不,不用交给他。”重烈摆摆手,“这件事情就让其他人去办好了。”
“那需要让风夭年出席么?若他能出席,便可向世人宣告陛下是得鲜风新主之意平定内乱,左延叛军士气必受重创……”
“我说了不用!”重烈冷下了口气瞧着独孤休,“莫非你不相信我能得胜归来?”
“属下惶恐……”独孤休垂下头不语,心中却知陛下对那风夭年心存了善念。
出征平定左延已是与风夭年站在了彻底的对立面,陛下似是再不愿意进一步加重这种伤害了。
可陛下这般心思,那孩子真的会领情么?独孤休心中相当怀疑。
况且此次之战左延必有备而来,与此前溃不成军散兵游勇截然不同,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可重烈却仍然执意以身犯险,这让独孤休心中不得不为陛下捏了一把冷汗。
今日便是陛下出征之期,奉仙宫内大多宫人都前往看热闹去了,便顿然显得这偌大的院子有些冷冷清清的。太阳还升得不太高,但却已经将这院落中深秋的清冷驱赶散尽,瞧着风夭年落座在花园中的四角亭内,戾夜回房拿了条金狐裘,又吩咐宫女沏上暖茶送来。
“主上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忧。”戾夜为夭年倒了杯热茶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