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千行朝他摆了一下手,没什么力气地坐到沙发上。
原烈走过去用手背叹了一下赵千行额头,没摸出什么,干脆将刘海一撩,额头抵上额头。他看见赵千行睫毛极不自然地颤了两下,有往后缩的趋势,便伸手按住这人单薄的肩膀。
“别动,让我感受一下。”原烈低声道,温热气息就这么喷薄而去,惹得赵千行皱了一下眉。
感受完后,原烈直起身来,将那套衣服塞到赵千行怀里,“好像是有点烧,去把衣服穿上,然后去医院。”
生了病,赵千行整个人都恹恹的,根本不想动弹,听到要去医院,更是不情愿,“我吃点退烧药就去学校。”
“赵老师,您可真是爱岗敬业。”原烈挑着眉,半扶半抱着把赵千行从沙发上弄起来,将他塞回房间,又把衣服递进去。
上衣是件连帽卫衣,黑底,前面还印着个猫,赵千行穿上它,看上去年轻好几岁,仿佛是个才念大一的新生;底下是条修身长裤,赵千行系上皮带,才使裤子不那么松垮。
换衣服又出了一身汗,他慢吞吞走出去,原烈已经转着车钥匙在门口等他了,另一只手上还捏了个刚蒸好的n_ai黄包。青年把n_ai黄包塞到赵千行嘴里,极其自然地拉住他手腕,带他出门。
“我不去医院。”赵千行咬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
原烈嘴上说着好,但车开的方向却不是去学校,拐了几个圈汇入早高峰车流,堵了大半天终于来到医院。
“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
“预约也在微信上预约好了。”
“您就行行好去看个病吧。”
原烈满眼无奈地看着赵千行,不太懂为什么他这么排斥医院。
这其实是资本主义医疗给赵千行留下的y-in影,有一年他突然胃痛,去医院预约后等了整整一天才看上病,然后医生只给他开了治脱水的药。那一回他差点死过去。
原烈给他约的是中医,老大夫早上八点半上班,他们到的时间刚。切了几十秒脉搏,又问了一些情况,老大夫就开出张方子让他们去楼下拿药。
煎药、等凉、再喝掉,时针已指向十点,赵千行坐在沙发里,将瓷碗咯噔一声放在茶几上,撩起眼皮,凉丝丝地看着坐在对面打游戏的原烈:“你不去上课?”
“八班的课有什么好上的?”原烈头也不抬,手指切换屏幕视角,Cào纵角色微微探头,点杀掉一人。
八班是差生班,都是些混r.ì子的学生,老师也不会用心教。
“你放心吧,我高考闭着眼睛也能考六百,不会给你丢脸。”原烈又道。
“滚去学校。”赵千行倏地起身,抽走青年手里的平板。
原烈伸了个懒腰,“哎,好吧。”
他仰起头来看赵千行,同时将手伸出去,“你拉我起来呗。”
赵千行没怎么防备,握住这只手后还没来得及用力,反而被他扯得跌坐到沙发里。原烈飞快抱了他一下,在他反应过来前踮着脚跑到门边,一把抓住起放在鞋柜上的钥匙,朝他挥手:“我走了,赵老师记得静养,不要浪费这半天假。”
说完他就走了,连个书包都没背。
赵千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在沙发坐了一阵,赵千行起身找到自己的手机,这才发现静音模式不知什么时候开启了,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好几条微信。
——周逸铭说晚上他们实验室几个兄弟聚餐,问赵千行要不要一起来。
赵千行问聚什么餐,那边飞快回答他:啤酒生蚝小龙虾。赵千行托着下巴思考了几秒,回了个好。
5、
原烈本来想给赵千行请一整天的假,但学校只批了半天。中午的时候,赵千行打算点个外卖,吃完去学校,但就在他拿出手机的同时,敲门声响起。
开门一看,外头站着的是一位送餐员。
他大致猜到了是谁点的,说了声谢谢,将东西拎进去,放到餐桌上打开一看,竟然是一碗甜粥。
赵千行有个奇怪的习惯,也不能说习惯,更是一种身体选择,又或者说是药物所引起的。别人发烧感冒食欲不振,但他发烧感冒,吃过药后胃口却是比平常要好,而且饿得还快。
所以这碗粥,遭到了赵老师的无情白眼。他就着老干妈里的花生和牛r_ou_丁将粥喝掉大半,擦过嘴后看了眼时间,就拿起手机出门。
在开门的时候,赵千行扫了眼鞋柜顶上用来搁钥匙的敞口荷叶边瓷盘,才想起自己根本没带这边的钥匙。
从小区到学校只要五分钟路程,赵千行打算去教师休息区坐一坐,没想到人有些多,还挺吵。赵千行后退一步出去,紧接着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于是赵老师又被抓了壮丁,又是高二八班。
英语自习,听写,一共五十个单词二十个短语,再加三个句子。赵千行坐在讲台后捧着单词册子,清澈的声音有些沙哑,提不上太多力,病弱味道十足,但鉴于他昨天发狠布置作业,底下敢闹腾的人不多。
李途又把座位换到了原烈旁边,面前堆着跟小臂差不多高的书,边在本子上花里胡哨写下一串字母,边顶了原烈一手肘。
“原狗,我怎么觉得赵老师穿的这件衣服很眼熟呢?”李途冲原烈挤眉弄眼。
“怎么眼熟了?”原烈冷淡反问。
李途:“我记得大概是一个月前,你买了件跟这一模一样的吧,不过没见你穿过。”
“我不记得了。”原烈说。
“裤子呢?你有一条同款的裤子,上周才穿过。”
“……”原烈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你这么关注我?”
他吼的声音有点大,讲台后的赵千行轻飘飘撩起眼皮,将书啪的拍在桌上。
教室里又安静了。
给八班听写完,赵千行回办公室改作业,在连蒙带猜、欣赏了两个小时诸如“Yunnan is a beautiful country”这类优美语句的作文,又旁听了一节公开课后,终于迎来了解脱——孙老师说晚自习讲试卷,让赵千行不用守了。
于是赵千行在第二天上班就迎来了提前下班,到校门口打了个车,去周逸铭的实验室。
周逸铭刚好下班,见到赵千行,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电影票,“下午有个实习生弄出了点岔子,现在他们还在加班,先去看场电影?”
赵千行说好。
电影是复联三,看得赵千行想打人。
因为原烈尖锐地讽刺过一次,赵千行不得不格外注意周逸铭对自己的态度。有一次他扭头去抓爆米花,周逸铭正好看过来,昏暗的场馆中,那双眼睛映着屏幕上的光线,亮得惊人。
“你看我干什么?这里不是吐槽的点。”赵千行捏爆米花的手紧了一下,努力压住声线里的颤抖,使语气听上去与往常无二。
周逸铭笑了一下,“昨天晚上你没回来。”
“我说过了,在原烈那边。”赵千行塞了一颗爆米花到口中,将视线投向大屏幕,声音很轻。
“你和原烈不是闹得很僵吗?”
“突然就不僵了。”
直到电影播放完毕,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顶灯打开刹那,场馆里有个妹子没憋住哭出声来。
周逸铭单手拎着爆米花桶起身,头偏了一下,低声对赵千行说:“你还记得,高考完后的那个晚上吗?”
赵千行和周逸铭是初中同学,高中没在一起读,但高考考场却是凑到了一块儿。那两天他们在考场学校旁订了酒店,考完一门撕一门的复习资料,很疯狂。
六月八号的晚上,各自班级聚餐完后两人又约了大排档,喝得昏天黑地。赵千行记得第二天他是在周逸铭家里醒来的,但具体是怎么个过程,脑子一片空白。
“那天晚上怎么了?”赵千行问。
“不记得就算了。”周逸铭耸着肩把赵千行拉起来,和他随着人流走出放映厅。
晚上的聚餐就在这附近,远近闻名的海鲜大排档店,考虑到赵千行生病,生蚝扇贝小龙虾乃至烤鱼都是点的蒜蓉的。
因为下午工作上出了点岔子,加班加点才挽救回来,众人心情都不怎么愉快,一上来就要了一箱啤酒。周逸铭是实验室的老大,陪着手底下的人喝,不知不觉,脚边就倒了七八个瓶子,说话有些不清楚了,但仍不忘给赵千行剥小龙虾。
他总是这样,从初中开始就事事照顾赵千行,以至于有些行为太过顺理成章。赵千行吃了几只龙虾r_ou_后蹙起眉头,身旁的周逸铭已被灌下第十瓶百威,对面一个小伙子还抬手一挥,让老板送两瓶白的上来。
喝混酒相当难受,但赵千行不好阻止。
几杯炸弹二锅头下肚,周逸铭手开始抖,赵千行知道这人是胃不舒服了,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喝,拖着人往洗手间走。
大排档的洗手间环境不太能看,灯光昏黄,周逸铭想吐又吐不出来,撑在台子上干呕。赵千行扶着周逸铭洗了两把脸后,后者倏地拽住他的手,再一扯,将他困在洗手台和自己的双手之间。
这是个压迫x_ing很强的姿势,尤其是周逸铭将头凑得很近。赵千行蹙着眉后仰上半身,推了推周逸铭胸膛,语气带着点薄怒:“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周逸铭眨了下眼,睫毛几乎扫在金边眼镜镜面上。他脑袋又往前挪了挪,手勾住赵千行的背,然后将额头抵在了这人肩膀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