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便是他的原则中最重要的一项。
落在他手上,没有半点情分可言。
我转身,苦笑道:“燕捕头,好久不见。”
燕三站在一班捕快的最前头,接过身后人递上的镣铐,走近我。
我朝左右前方的房顶看看,忽然道:“燕捕头,这不是你辖内吧?”
燕三点头:“你确实已经跑出我辖内了,但上头的命令没有说仅在辖内抓捕。”
知道,褚明骗你一次,我不可能再骗你第二次,要的就是这一点说话的工夫。
提气奋力向上一跳,与此同时,三粒石子挟风声而来。两粒至脚底时回旋,打在凌空的双足上,一粒击在侧肩。三股大力袭来,痛楚之下,我整个人却也斜斜飞出数十米,重重砸在房顶上,瓦片掉落声中,人亦顺着房沿骨碌碌往下滚。
早在很久之前,无论卫彦藏在哪里,我就能一眼看到他。
何况这次他就站在前方屋顶上,一手拎着梁泽仁,一手空空,食指竖起,比了个向上跳的手势。
身体滚至半空,又一粒石子打来,正好抵消掉下坠之势。
我狼狈爬起,继续没命狂奔。
小巷中迂回曲折,上面虽只隔了数个屋顶,下面却要跑很久。
可后面跟的是燕三。
燕三练外家功夫,武功并不高,轻功当然更不行,他只会一直追,追到他断气或者要追的人断气为止。他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所以曾追得许多江洋大盗亡命之徒上了断头台。
卫彦手上还拎着梁大人。
我渐渐听到了粗声的询问。
一家人在窗上贴着红,更好的是,这扇窗现在半开着。
我手足并用翻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离开京城
几步上前,一把捂住正在镜子前梳妆的少女的嘴,以防她喊叫。待把她带入怀中时才发觉不对,臂上所触皆是光滑细腻。原来这少女仅松松披着单衣,一拉之下,单衣坠地,只剩个肚兜挂着,竟是与我肌肤相贴了。
事急从权,我只得按下心中的万般尴尬,低声道:“姑娘,我并无歹意。倘若你不喊人,我就松开手。你若答应便点点头。”
怀中人的头颅微微一点。
我松开手,那姑娘并未转身,只轻轻叫了一声:“李大哥。”
饶是紧急,我也忍不住奇道:“桑兰?”
再看房内,处处挂红,屏风一侧的浴桶冒着阵阵热气,房门尚贴着个艳丽的“囍”字,分明便是要出阁的姑娘最后在娘家梳洗一遭。
未待我开口,门外忽然响起阵阵喧哗,吵闹声中一人大声道:“我们奉命抓捕案犯,到这附近就找不着了。今天说什么也得搜上一搜!”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接近这边,我慢慢握紧拳头。
桑兰忽然垂着头转过身,拉拉我的袖子。
“砰”的一声,有人一脚踹开房门,不顾阻拦四处翻找一番。紧接着屏风也被人挪动,然后燕捕头结结巴巴的声音就在我头顶响起:“姑…姑娘,冒…冒犯了。”
桑兰一言不发,所有人都在不停撞翻东西的过程中顺利跑出去,房内终于重归安宁。
我闭气的时间早已到极限,此刻立即站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时爬出浴桶。这过程中双眼紧闭,任由水珠在身上流淌,直到桑兰默默将一块帕子递到我手中,我才随便擦擦,转身欲走。
不是不感激,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此间的女子将名声看得何其重要?更何况是快要出阁的女子!一个“谢”字脱口而出,却也显得轻飘飘。
桑兰在身后轻轻道:“李大哥,多保重。”
我仍旧不敢睁眼,不是怕看到什么,只是怕我会分不清她脸上的,到底是水珠还是…泪珠…
我终究只是拉开门,大步走出去。
一出门,入目便是沈涟憔悴的脸,他一把拉住我,嘶哑道:“快走。”
我来不及多问,跟着他在迷宫一般的小巷里东绕西绕。
待看到夕阳下停留在道旁的马车时,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才彻底吐出来。
宽大的马车上梁泽仁与卫彦已等候多时,我们一上去,车夫便挥起了鞭子。伴着得得作响的马蹄声,Cao市镇在身后渐渐隐没。
“这些小巷曲折迂回,能为你多拖些时间。一出来我便叫卫彦上房顶,看清你的方向后,我再自己走过去接应你。”沈涟简单解释道,“卫彦帮你脱困后,也打手势告诉我你的位置,他再带着梁大人引开燕捕头。”
他病未痊愈,精气不足,说完后盘起腿闭眼靠在车厢上,显得很委顿。梁大人听他说话时神色颇为赞赏,眼中也亮了一亮,但不多时也靠在车厢上打盹。卫彦还是老样子,端端正正地在对面坐着,我边叫卫彦休息一会儿,边从座位底下翻出几件干衣换上,又给梁泽仁和沈涟分别披上薄被。
换好后发现卫彦果然闭上眼开始调息。我有点想笑,念着梁大人还在,忍住了吻他的冲动。
顺便拉了一下沈涟,让他顺势把头枕在我膝上,他的腿也随之自然而然地放平。侧躺在座位上大概令他舒服很多,无意识间皱起的眉也舒展了。无所事事地拨弄了一会儿沈涟的额发,我困意上来,在马车规律的摇晃中睡着了。
走了几天后,我们换了辆马车继续向南。越往南天气越热,所经的还算富庶之地,但这富庶之中也透出种破败之气。下车吃饭出恭之时,常常会被乞讨的妇人或孩子缠上。然而朱门豪户的歌舞丝竹之声却也从未停歇。在那些人家门口抢食的野狗都被酒r_ou_喂得肥头大耳,有些乞讨不成的瘦弱孩子饿得扑上去从狗的口中抢食,往往会遭野狗狠狠咬上几口后,但捧着些r_ou_食也笑得无比开心。
一路上平安无事,也许是因为通缉钦犯的告示贴了一张又一张,层层叠叠,早已无人去看。
梁泽仁初始还感叹些天子不知,朝纲不振之类,到后来也不再感慨,只剩沉默。倒是沈涟,虽狠下心从不施舍,我却听过他喃喃自问,如何可救百姓出水火。至于卫彦,他连自己的生死都漠不关心,何谈别人?我却无从苛责他,他的世界本来就与我们的截然不同。
初出京城时,我曾私下问卫彦,能否在危难之际先护着沈涟?
我早将沈涟视作幼弟,况且他年纪又小,日后多的是活头。
卫彦很难得地摇头。
我问他为什么。
他平平淡淡地答,你死我殉,无法护他。
平日里的调笑语句一时间全忘了,我震撼得说不出半句话。卫彦总是这样,于不经意间这样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地翻我的天,覆我的地。三言两语根本改变不了他刻在骨子里的认知。
半晌我方平静下来,道,无论如何,至少先护沈涟平安。
他大概是觉得后殉一会儿不碍事,终于应允。
虽然改变不了他的认知,我却相信如果沈涟肯,绝对有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活下去。两头都是私心,区别只在一是对亲,一是对爱。
到鄂渚时,梁泽仁打听到当年保管圣旨的御前侍卫在此,决心停下寻访。同时,我们也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之前说书的先生没有讲过,江湖故事里更没有存在过的大麻烦。
我们的盘缠用光了。
梁大人的确是学识渊博,然而茂朝读书人最不肯写的便是一个“钱”字,又俗又臭。即使梁泽仁现在想懂了,握惯了笔的书生手一时半会儿又哪里会赚钱?
我们只得分开行动,梁大人用仅剩的盘缠四处寻访。
沈涟微微一笑,我不怀疑他能在这种世道下光明正大地大赚一笔。
卫彦安安静静地听完,就在我开始想影卫出身的人究竟对赚钱有多少概念的时候,他应了一声“是”。
此时,我在鄂渚那条临江的最繁华的街上来回溜达了十来圈后,在反复琢磨了自己的所学所长后,终于找到了一份工——店小二。
没错,由于我识字会算数记x_ing不错,原先的一名店小二又回家奔丧去了,“江上人家”的老板娘勉强开了金口,收我做短工,还慷慨地提供了包吃包住的待遇。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一结束就回来了。阿白姑娘很热情啊:)
☆、赚钱?
当店小二数天之后,我得承认,这确实是个技术工种。报菜名点单的嘴皮子功夫不说,进出还需笑脸迎人口中讨喜。由于“江上人家”的中高档定位,另有打赏作外快,倒是没想到的好处。
吃住条件也相当不错,跟着厨子伙计一桌吃饭。后院一个简陋的独间,安了两张床,摆上两条长凳,一张缺角的旧桌子,便是我的临时居所。
同住之人是个半大孩子,看上去与沈涟一般年纪。初来时在攀谈中提到身世年纪,他却说记不清楚了,只模糊知道自己姓申,大家都喊他作申生。便有旁的伙计嗤笑道,小申,怎么不提你记得小时候吃金的穿银的?
申生不屑道,呸,怎么也比你大字不识一个来得强。
那伙计脸涨得通红,举拳便欲揍他。
我藉口请申生带我去看看住处,赶紧拉他走人。
虽然老板娘包下吃住,但日用还要自己出。甫一住下,申生就热情道灯油咱轮流买罢。头一次他买了十文的,我自然也跟着买十文的。轮流几次之后,我发现同样是十文,他买的只够花三五天,我买的却能撑七八天,渐渐明白他每次买的大概都不足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