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二三事 作者:竹叶青seven【完结】(31)

2019-06-22  作者|标签:竹叶青seven 穿越时空 近水楼台 布衣生活

  说话时,沈涟虽不是眉飞色舞,神色间的兴奋却难以掩饰。从京城到望州这一路,梁泽仁可能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真到头来,毕竟还有些黯然。

  沈涟话锋一转,道:“郭秉和转运使现今都在城墙下军都指挥使的府邸临时改的指挥所里督战。赈灾银的下落,我们走一趟XX府就可知道。”

  梁泽仁问道:“你这次有什么计划?什么时候去?”

  沈涟微微一笑,道:“硬闯,现在。”

  我奇道:“硬闯?”

  “恩,硬闯也可以是一种计划。梁大人以为如何?”沈涟从身后抽出一柄剑握在手里端详,又头也不抬地扔给我和梁泽仁一人一把匕首,“孙府找出来的武器,拿上防身。”

  梁泽仁道:“好,这便去一趟军都指挥使的府邸!”

  他们跨出门槛时,我还拿着匕首一动不动,沈涟回头道:“李平,莫告诉我,你从京城到这里,九死一生就为了一个答案。现在却不想亲眼看到结果了?”

  我当然想知道!但…

  “卫大哥不会有事,”沈涟立刻了然,“我保证。”

  有这句还怕什么!

  我跟上去的同时问道:“拿上匕首真的就可以防身?”

  沈涟大笑:“我得说,安慰作用大一点。”

  之前我尚担心沈涟手持剑鞘会不会太招摇,出门后才觉得这种担心太多余了。街上哪个人不是握着刀枪剑戟,一脸警惕。便是几个半大男孩,手上也拎着两把菜刀。人声鼎沸,嘈杂吵闹,各色垃圾四处飞扬。沈涟走得很快,我不得不跟紧他,没工夫注意更多的景象。

  他走了一阵后,忽然开口道:“价值贰佰柒什万两的钱粮是很大一笔,不仅数额大,占的地方也很大。”

  梁泽仁脚下不停,附和道:“有道理。

  沈涟侧身转入小巷:“侍卫说一路上太太平平,没出任何意外。郭秉仅在押送队伍到达的当晚一次运走这么大一笔钱粮,恐怕有些困难。”

  “不是恐怕,是一定很困难。三营地方军守着的东西,想不明不白地消失和不惊动任何人的运走都很不简单。”梁泽仁顺手扶了踩滑的我一把。

  沈涟在前面走得快,语速更快:“一个为人通透,官运亨通,能从买下的小小知县一直做到太守的人,为什么胆子会忽然大到吞下这么大一笔明知不该吞的钱粮?而且做得简单到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容易推断。”

  梁泽仁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苦涩:“太过简单的事带来太过好的结果,总是令人有点不安的。”

  沈涟带我们出了小巷,重回正路:“有一桩蹊跷却不简单。”

  梁泽仁道:“什么蹊跷?”

  城墙已可以远远看见。

  “圣旨经中书门下议,由学士执笔,天子盖印,谁想作假都不会太过简单。”

  “不错。”

  “但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他一定知道什么才会赶去绵州坐镇。”沈涟顿住脚步,指挥使府就在不远处,“梁大人号称文曲星下凡,素来聪颖过人,不想解释一下吗?”

  我听他们打哑谜听得一头雾水,却也隐隐觉得不妙。

  梁泽仁抚额道:“你说得如此有条理,丝丝相扣,应当猜出来才是。”

  沈涟实心实意地谦逊道:“比起梁大人毕竟还是差远了。”

  梁泽仁道:“你从什么时候猜到的?”

  一段对话下来,他仿佛又老去数岁。

  “大人刚到医馆的时候。这本是一桩大案,却拖到八年后才爆发。”

  “为何不早说?”

  “因为正如大人所言,从头到尾都只是我的猜测。李平要报的恩是真,他要为的义也是真。而我一定要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才能确定是事实。那大人呢?大人又为何执意要找到郭秉?”

  梁泽仁道:“我…我…”终究长叹一声,不再开口。

  而我没有开口询问谜底。

  谜底就在眼前,而沈涟已经将雪亮的长剑自剑鞘中抽出。

  作者有话要说:  谜面全出,谜底如何?起名字无能星人问一下,义军叫个啥好呢?明啊宋啊是不行了....

☆、真相

  他使的是最简单的五花剑,大部分习剑之人所学的第一招。剑挽作一横躺的“8”字,右划时护住我,左划则护住梁泽仁,结点在他腰腹正中。

  沈涟大步流星地走进都指挥使府,剑光所及之处雪亮森冷,水泼不进,遑论令护卫小兵之流近身。左手扣着的石子嗖嗖嗖连发,脑后生了眼睛一般,每发一粒便有一人应声而倒。这样脚步不停,长驱直入,如进无人之境,眨眼间便到三楼。

  他一脚踹开房门,呈长方形的房间一览无余,当中两人正低头端详大圆桌上的图纸,听见踹门之声,一人抬头满脸怒色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擅闯都指挥使府?”另一个矮胖些的却趁他说话的当口,立即闭眼转身,在墙根寻个角落抱头蹲下。梁泽仁当先迈入房间,我紧随其后,沈涟则转身c-h-a上门闩,随即又推个笨重的大书柜抵在门后。

  梁泽仁没注意到沈涟的动静,也没回那人的问话,他全副精神都放在了蹲在墙根的胖子身上:“郭秉,转过来!”

  郭秉闻言维持着蹲地的姿势,哆哆嗦嗦地转过身面对梁泽仁,双眼依旧紧闭:“大侠既认得我,想必也清楚我区区一个太守,所作所为皆是依朝廷之命行事,平时也未犯大恶。大侠看上什么尽管拿,我自你们进来后便没睁过眼,决计认不出你们的模样。”几句话将推卸得干干净净,恭敬又不令人反感。若我们真的只是寻常江湖人士,他这番话虽无一句讨饶怯懦之语,却能最大限度地保住自己的命。

  胖子既然是郭秉,还站在桌边的人又是文官服饰,多半是转运使了。他听到最后,脸唰地一下变白,但此时已不能再闭眼,只得强撑着威严。

  “郭秉!”梁泽仁厉声道,“郭秉,你且看看我是谁!”

  郭秉耳朵微动,终于睁开眼,打量梁泽仁片刻后,迟疑道:“梁、梁泽仁?”

  梁泽仁缓步走到桌前:“不错,你还记得我。”

  郭秉站起身,勉强打着哈哈:“不知梁兄此来是为何事?时间仓促,郭某来不及替梁兄备酒设宴,接风洗尘,当真罪过,哈哈,当真罪…”

  “你,真不知道为何我来?”梁泽仁截住他的话头,单刀直入,盯着他目光炯炯。

  郭秉额头上的汗水如雨而下,他从怀中掏出块手帕不停擦拭,喉结上下滚动,显然是在吞咽口水,一双绿豆小眼睛却顾忌地瞟向一旁的转运使。

  正在此时,门外有人来报:“大人,叛贼攻城!外面的护卫是怎么了?大人?”擂门之声忽起,“大人?”声响消失,想是外头的人去找援手了。

  沈涟左手反掌抵住柜子,右手向前在虚空中轻轻一抓。

  我再转头时,转运使双眼大睁,软绵绵地瘫坐在椅子上,不一会儿口鼻溢出血来。

  梁泽仁又向郭秉方向走了两步。

  “两份圣旨!”郭秉尖声叫道,胖胖的身躯挪动着,往靠城墙处开的窗户退缩,直到紧贴墙壁为止。梁泽仁定在原地,我同样盯着郭秉,等着他那一环彻底揭开谜底。

  郭秉的汗也不擦了,随手将帕子丢在地上,双手胡乱在脸上一抹,道:“两份圣旨都是真的!可从来没有三百万钱粮,只有三十万两!”他叫完之后,仿佛被自己吓住一般,愣了半晌。隔着城墙,隔着府邸,城外的声响被削弱很多,但隐隐约约还是能听到一些。等郭秉稍微平静一点,再次开口时,便是伴着这些隐约的声响:“是,我是不若梁大人你清廉公正,但你与我共事多年,该知道以我的胆子决计不敢去碰赈灾银。”他声音渐小,仿佛陷入当时的情景,“押送队伍到达利州的当晚,你依然忙着治灾,我则邀监军的公公饮酒作乐。酒到酣处,那阉人大着舌头嘀咕今天喝这么多,明日可别拿错圣旨。我的酒霎时醒了大半,面上却不动声色。哄他歇息后,派人弄到圣旨,如我所想的,确是两份。拆开一看,两份一模一样,绝非伪造,都由学士执笔,经天子盖印,除了一份是三百万两,一份…是三十万两。”

  梁泽仁皱眉打断道:“你敢私拆圣旨,这胆子却又不小?”

  郭秉摇头叹道:“我做得不可能没有破绽,不过圣旨第二天便会交到你手上,他们即使发现有人拆过,捅破了又有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因保管不严受罚。大家自然装傻充愣,早了早好。”郭秉顿了顿,继续讲道,“派去的人经我授意,还开箱探查过金银。粮是真,超出三十万两的钱却不是。多出的金银仅仅是用表层刷了金银漆的铁块伪造,指甲多抠几下就会掉。待他回禀后,我心知此事一个弄不好便有殒命之虞,只得明哲保身,假作不知,封好圣旨送回去,并连夜赶到绵州,与这事彻底脱掉干系。”

  他看向梁泽仁道:“这件事漏洞颇多,偏偏能瞒过朝堂上下的所有人。拖了足足八年,直到你屡屡惹恼真龙之后才爆发…梁大人是文曲星下凡,当真会猜不到吗?”

  ——多么简单,只因做这件事的人地位如此之高,以至于根本用不着太复杂的方法。想来也是,不论国库能否拿出三百万两,他都不会舍得用在灾民身上。

  梁泽仁默然不语,隔了一会儿方道:“铁块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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