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卫彦坐下,正为他止血,他看着我,又好像没看着我,面上眼中,俱是无波无澜。
卫瑾道:“这护卫早先送给…咳咳…为我调养的大夫试药,世叔大概不知。他已非我卫家人。”
卫彦闻言,霍然抬头,面上煞气弥漫,骇人至极。
离得近的几个人已忍不住悄悄退开。
他随手封了几个x_u_e道止血,慢慢站起来。
如果说他刚才站得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那么现在,你会发现,那居然是一尊施了咒的雕像,而且雕的是死神。身上交错的伤痕不再勾起心底施虐的欲望,更像某种取命的符咒,鲜血带来的勋章。
但他居然没有走向孙一腾,众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隐约的失望。
他转向我,双膝重重落地,沉声道:“主人。”
我一把拉起他,心中五味杂陈,终究只是一句平平淡淡到完全不符合气氛的“走罢,我们回去”。声音嘶哑。
于是就这样散场。
突然的开头,激烈的中间,却是平淡的收尾。
完全不是一场好戏,辜负了所有观众的期待,遗留满地的错愕。
但是我掌心里握着卫彦的手,稳定,冰凉,带着…有力的脉搏。
他没事,真好。
真好。
还是沈涟掰开了我的手,问道:“手怎么弄成这样?”
我低头一看,原来手掌红肿破皮,掌心一道红痕正微微往外渗血。想来是擂卫瑾的门太用力,后来又硬接了孙一腾一鞭导致的。难怪卫瑾一见我就递了一条绢帕过来。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钻心似的疼,毕竟十指连心呐。
诶,其实也蛮像红焖猪蹄。
嘶…好疼…
齐进颠颠地不知从哪里抱了一坛酒跟着来了,奇道:“你还笑得出来。”继而叹服,“虽然李大夫你不会武功,今天却不愧为一条汉子。我服啦,请你喝酒。”
沈涟淡淡道:“外伤不宜饮酒。”
齐进还想再说,沈涟下了逐客令:“他们多休息为好,齐大哥,还请先回罢。”
他只得抱起坛子讪讪地走了。
看一个十三岁的训一个三十多岁的,感觉…嗯…
对上沈涟微微愠怒的眼神,我立刻觉得很不好笑,半点也不好笑,还有点…莫名的心虚?
口上不停支使沈涟为卫彦包扎,自己颤抖着包双手。
药粉挨上渗血的伤口真是疼得令人浑身痉挛,卫彦啊卫彦,你怎么可以不作声?
随口问他:“卫彦,倘若我没叫你走,你会怎么做?”
增进了解是培养感情的好办法,嘿嘿。
他未答,摊开手,一粒石子躺在掌心。
…我想我不需要了解到穿喉还是穿心。
对他霎霎眼,道:“我什么也没看到。”
卫彦呆呆地开口欲解释,沈涟手上不停,道:“李平的意思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当不知道。”
卫彦恍然。
等都包扎的差不多了,角落的y-in影又大了一点。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躲进去的,力求毫无存在感么…
来日方长,我愉悦地想,可以慢慢纠正嘛。
我跟他,终于可以是,来、日、方、长。
沈涟蹲下收拾药箱,头也不抬道:“褚明的案子,打算怎么办?”
我无意识地抚着伤口,皱眉。
燕三为什么要杀褚明?
无凭无据,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箭头,什么也不能证明。
沈涟收拾完,拖张椅子坐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道:“我重新想了一下,可能…不是燕捕头。”
不是燕三?
他点点头,我竟然问出声了。
他摩挲着茶杯,慢慢续道:“时间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关键
——你还记不记得,妇人说她晚上见到搬尸的那天,是腊月二十二。而腊月二十三那天早上,褚明还来过我们家。
——也就是说,褚明在腊月二十二那天根本还没死,而那具焦尸更不可能是他?
——不错。倘若真是燕捕头所为,他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褚明,那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搞出那么多动作?此其一。我们早已一五一十地把褚明之事告诉他,他让我们以为褚明回凉州老家,岂非更完美?此其二。爆炸的时间实在太巧,燕捕头刚好在衙门耽误了足够布置一切的时间,又刚好在他赶到诸家之时爆炸,巧到我不得不怀疑是有人故意往他身上引。此其三。
沈涟讲完,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沉思。
我也在想,但理不出头绪。
一切仿佛是个局,是迷局,也是死局。
看似有许多线索,却险些把人引入误区。
褚明究竟被谁所害?
他究竟因为知道什么而引来杀身之祸?
沈涟显然也很迷惑,重复问道:“现在打算怎么办?”
这次我答得很爽快:“睡觉。”
“睡觉?”他难得露出符合年龄的惊讶表情,猫儿眼圆睁,让人恨不得捏两下。
考虑到手掌上的伤,我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对,睡觉。现在想不通就别想,等休息好再说。日后总会想通的。”这是顺其自然的李氏哲学,车到山前必有路。
把卫彦从y-in影里拖出来,小心放倒在里间的大床上。
再叫沈涟睡在他外侧,免得他翻身压到伤处。
我?我自然是独自睡在外间的小塌上。两个成年大男人睡一起,会挤到他么。
关上外间的小窗时,发现窗沿上停了一只鸟,娇小可爱,通体雪白。
它并不怕人,伸指戳了几下小东西毛绒绒的肚皮,它才不情不愿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阖眼前,我迷迷糊糊地想,今年开春真早,这会儿就有鸟乱飞了…卫府连鸟都比别处有个x_ing些…
褚明一案,日后总会想通的。
但我没想到,想通的关键来得这么快,甚至没有在一日以后。
车到山前必有路。
现在我就在车上,颠簸不平。
费劲地睁开眼,周围很暗,但勉强可以视物。准确来讲,我不在车上,在一个人背上。更准确来讲,在一个黑漆漆的高大的昆仑奴的背上。
光源来自地面,一颗夜明珠镶嵌在粉色绣鞋的前端,足弓弯弯,罗袜没有拉好,露出一点嫩白的肌肤,煞是惹人怜爱。
“呆子,还不快下来,看什么看?”言语中殊无责怪之意。
声音…清脆如铃。
我闻言跳下地,手不小心擦到凹凸不平的石壁,疼得赶紧缩回来。打量四周,原来身在一个密道之中。
圆圆脸的少女吃吃发笑:“你当真是个呆子,不过今晚又比昨天看到的更呆。快随我走罢,耽搁了我可要受罚的。”
她从我身侧擦过,大力拧了一把我的腰,走到前面带路。一路上有意无意地扭腰摆臀,浑不似昨天的清纯守礼。
走到尽头,她按了几个机括,头上突然有大片柔和的光撒下。
夜晚被漆黑的昆仑奴背走,你从y-in冷潮s-hi的密道走出来,却跌进一堆软枕中。奢华的床上还半躺着一个宫装美人,更妙的是,这个衣衫不整的宫装美人还在含情脉脉地看着你。
这无疑是大部分男人都愿意做的绮梦,而且是那种即使需要挨一砖头晕过去才能做都值得的绮梦。
宫装丽人坐起身理理衣衫,但整理的动作却在叫人扑上去。她没有做任何诱惑的动作,但你偏偏明白,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诱惑,男人不能抗拒的诱惑。
她靠过来,浅浅的呼吸就吐在我颈项,我若侧身就能印上她柔软的双唇。
可惜她遇到一块拥有“柳下惠转世”牌匾的死木头。我边挠挠发痒的脖子边道:“姑娘…姑娘请自重。这儿是什么地方?”挪了几下,得离她远点。这床软得让人使不上劲儿,高档货啊。
宫装丽人柔声道:“这儿是狐狸窝,我是狐狸精,你怕不怕?”
有穿越的事情在先,乱力鬼神之说我本不敢妄语。不过“他”这么一说,我反而安心了,想起圆脸少女,问道:“请问公子是卫侯的什么人?找我来有什么事?”
大概是卫侯某个男宠,无怪卫侯娶了玉雕观音那种级别的妻子后,还要养这美艳狐狸精。不过他这种活法可真不像个男人。换我,宁可死在出逃的路上。但也保不齐他乐意锦衣玉食地被养着,如人饮水吧。
他不再拿腔作调,正常道:“褚大夫果然没白死,你不是小珠说的那么呆。那婢子一路上s_ao扰你了罢。她小时候被老畜生侮辱过,后来也没机会接触正常男子,算个可怜人,你别放在心上。我也不是什么人,我是一件东西,府里养了很多我这样用来送人的东西。”
褚大夫?褚明?
他接着答了头一个问题:“你还在卫府,这儿是专程为老畜生建的埋骨冢。”美人温柔乡,英雄埋骨冢。我怎么都不算个英雄,大概不会埋骨于此。
“老畜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