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了?”
“给你买吃的。”崔然笑道,“就上来,给我开门。”
顾伦穿着睡袍在客厅等他,门半敞,电视里在播一部黑白老电影。
崔然将门关好,把吃的在茶几上排开,瞟一眼电视,侃道:“这么怀旧?”
顾伦道:“大师的电影,教学用。”
崔然一愣,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想做导演。”
顾伦道:“刚才是家姐,如果对你讲了什么,我赔不是。”
崔然摆摆手,给他递来一双筷子,催促快吃。
再见顾氏,没有相隔太久。
老于做东,去给他一位江湖上的朋友撑场子。一家新开业的酒吧,装潢华贵,不闹不吵,驻唱的也是小有名气的地下乐队。老板亲自招待,引他们去最大一间包厢,酒水充足,美女相候。包厢外灯光太暗,互相看不清脸,一进包厢,彩光亮一些,就看清了老板身边的女人。
那人似乎也认出了他,两人视线相撞,顿住。
崔然先笑起来,朝她递过手去:“顾女士。”
顿时,江凯维几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大对,崔然居然还与这样年老色衰的女人有交情,要知道,凡艺业务上的往来,他是一律不过问的,通讯录中都是损友与美人。
顾氏因此也长了颜面,老板立即向她介绍在场各位,也向众人介绍,顾氏是新雇的前台经理,没有提她与顾伦的关系,不知道是觉得不必提,还是真不知晓。
于是,顾氏对崔然颇为殷勤,崔然出门接电话,她还亲自过来为那天的事赔礼道歉,与先前态度反差之大,就是崔然也不由咋舌。
之后一次见到顾伦,就道:“不太喜欢你家姐。”
这副小孩子语气,把正看剧本的顾伦逗笑了。
“如果是那天的事,我再替她赔一次不是。”
崔然脸上是忽如其来的烦躁:“我有那么小气?”
顾伦不接话了。
崔然深吸一口气,将咖啡喝完,道:“她有你住处的钥匙,还能通过保安室。”
顾伦道:“钥匙在我母亲那里,她听说我当天回来,借钥匙来看我。”
崔然道:“那天向你发火,因为你的身份不能和男人传绯闻,我在酒吧又碰见她,她向我致歉,托我多照顾你,话是这么讲,但我还指望顾老师照顾呢,对不对?”
句句不客气,还是在一起以来,头一次这么对顾伦说话。
顾伦脸上不见喜怒,沉默了一会,才道:“我父亲早逝,母亲年轻多病,家里全靠顾菲,在最艰难的时候,她也供我读书,没有放弃我。”
崔然将要说什么,又听顾伦道:“她文化水平不高,当年吃够苦头,现在倚靠我,做自己欢喜的工作,我偿还,也没有什么不对。”
崔然一怔,果然,顾氏并不是来看望弟弟。
她三个月的薪酬,才够支付她手肘上那只提包。其实不该讨厌顾氏,她和他的处境,倒有几分相似,只要崔仲敏供他玩乐,钱财取之何处,他并不在意。
第7章
能见到崔然的次数越来越少。
不过两人历来聚少离多,现在又将近年关,并不奇怪,稍有特殊的是,礼物也在渐渐削减。顾伦又去过崔然常驻的居所一次,之前为他特地请来的江浙菜厨子已经被辞退,换回崔然喜欢的法菜厨子,又高又壮的中年白人,挺一个圆滚滚的啤酒肚,看顾伦时候目光有些锐,像是记着之前因他而被辞退的仇。
虽然如此,席上崔然还是兴奋地和他谈论法菜的妙处。
崔然送的水仙开得很好,嫩白的花瓣,像是奶油做的,中间一点果酱似的浅黄花芯,只不过用眼看,似乎就能闻见满室的甜腻。周愫来时捧着花盆爱不释手,用食指小心翼翼去触,粲然一笑:“只有顾老师这样温柔的人,才能养出这么漂亮的花。”
周愫向来不擅阿谀奉承,多是由心而发。
咖啡机上冒着白蒙蒙的热气,顾伦捧着书,翻往下一页,指尖一顿。
崔然与温柔,似是两个天南地北的概念。
常年在外忙碌,顾伦从不养活物,水仙成为特例。好在崔然也交代过养殖细节,顾伦悉听尊便,得闲时亲自照看,随时注意室内温度,将它们放在主卧落地窗前,吸收足够的阳光。
临近除夕,崔然忽然又来了一通电话,问他有没有空,明天去打高尔夫。
顾伦想了想,说有空。崔然语气轻快,看来心情大好,接下来又问他在哪里,说要来看他。太子爷做事从来一刻一个主意,大概也是临时兴起,说走就要走。顾伦迟疑一瞬,说在公司,高层找他谈事,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没关系,我马上来。”
依旧固执。
顾伦蹙眉:“感冒了?”
厚重的鼻音,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
崔然笑起来:“昨晚朋友生日,在泳池里喷香槟,他现在在医院吊点滴。”说完大笑,还未尽兴的样子。
顾伦还想说什么,办公室门咔哒一响,裴朝玉一身正装,大步进门,见他正通话,稍作停顿,最终还是开口,催促尽快去会议室。
“你先忙,快去忙。”声音带笑,极为体贴。
“记得吃药。”
“好啰,拜拜。”
通话挂断,抬头时对上裴朝玉的眼睛,眼线上挑,艳色红唇,像是凶神恶煞的女妖。
顾伦朝她礼貌- xing -一笑,她撇开脸,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沓文件,踩着细跟鞋哒哒往外走。
进了电梯,只有他们两人,听见裴朝玉低声一叹。
或许出乎她意料,太子爷有些长情了。
崔然在裴朝玉办公室里打完不知道第几十个喷嚏,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响过三下就停。
正忙着从纸盒里哗哗抽纸,崔然匆匆应了一声,听见门锁弹开,然后又没了动静。崔然擤过鼻子,才扭头去看,就见周愫提着一只袋子站在门框下,也不进来。
撞上崔然的目光,抬了抬拎着袋子的手,“感冒药,崔先生要不要吃一点?”
崔然道:“难吃么?”
周愫一愣,旋即哭笑不得。
崔然眼廓鼻子都红了,又是头昏脑涨,尤其痛苦,沉默一会,深吸了一口气,朝她招招手,“拿来吧,谢谢。”
周愫忙跑过去,蹲在茶几前,逐一拆开包装,按着说明书给他一粒一粒配药。崔然看着那一对药粒子就直皱眉。药配齐,周愫转身去接水,见饮水机保温灯没亮,又请崔然稍等,出了门,没多久,踩着小高跟哒哒地回来了,似乎跑得急,双颊充血,快赶上崔然的红。气没喘匀,就将手中热水给崔然递来,“好像有些烫。”
崔然接过来,对着杯子吹了几口气,撇着嘴将药吞了。
周愫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袋子里翻出一只新的体温计,拆去包装,给崔然递过来,“也买了退烧药,崔先生先看看发烧没有。”
崔然接过来,见她转开了头,忽然一笑,周愫耳朵立即烧透,崔然看了一眼,低头将手伸进T恤里,将体温计夹到腋窝。
“周小姐。”
“嗯?”
周愫电线杆似的立着,也不坐沙发,一双耳尖都烧红,嘴角压着一抹笑,眼珠子乱转,偏不敢看他。
崔然道:“你很可爱,但顾老师,更可爱那么一点。”
像是即将烧透的热帖被浇来一瓢冰水,周愫浑身僵硬,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崔然抬手扯了扯领口,眼里略带烦躁。起身去开空调,本就算不上冷的天,还要将温度调高。转回身时,周愫已经离开。
有些后悔过来凑热闹,像有无数根针从骨头里钻出,往肌肉上刺,即便满室暖风也总觉得冷。等了一会,取下体温计,果然低烧。不过历来也不把这类小病当一回事,又在办公室内休息一会,烦闷难耐,起身出门,这一层都是办公室,实在无聊,就乘电梯下了两层,随处闲逛。
萧亦渟并非科班出身,跳舞一直以来都是弱项。公司对他倒也耐心,一直将最好的舞蹈老师派到她这里。纵然心中不耐烦,也只好忍耐,老师似乎也看出她的排斥,休息时间渐渐拉长。第三次休息,她转身喝水,就见到门口站着的崔然。
“你好像欠我一顿饭。”崔然说。
她看他鼻尖红红的,像是小丑,这么英俊的小丑。
她笑起来:“崔先生这个状态,还能大吃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