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孩子的得到他,也强解了他所有的一切,得到了,却还沈醉在自己的牺牲中,不愿看到光明的一面。
他所付出的,永比他那个层面的任何人都多。
谭少惨笑,说:“哥,你知道麽?我有好多年,在想,你要是真杀我了,我就真高兴了。”
他揪住范宗明的衣服,一字一句地说:“你放任我活了一年又一年,又一次又重一次的残忍对我,你把你最重的责任加负到我身上,成全你的接班人的万里河山,而你,让我的身体,包括那些我信任的,也信任我的兄弟为之付出一切代价,你就应该知道,就算天塌地裂人世间再来一次,我也都不会原谅你。”
范宗明脸不算白,但脸色顷那惨白一片,他看著谭少原,嘴角是颤抖的。
他想说话,後头,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匆匆离开了谭少原躺著在椅子上的院子里。
谭少看著他的背影冷冷又悲伤地笑,人跟人,立场真的不能说破了,一旦真说破了,恩怨皆无,活像他们只是个上辈子欠债,这辈子不得不还债的陌生人。
人活太长到最後,心都是硬的。
范宗明的心软都只给了一个人,到了後头,那个人都不要他的心软了,於是心就更硬了,硬得他自己都不知道硬度的底限在哪里。
只是,当原本以为是属於他的人说恨他的时候,他发现那颗化石般的心再次就在片刻又疼痛了一回。
疼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些狼狈地走了。
两个人的恩爱,只要一人缺席,就算有和平表面还在,但终归是幸福不了的。
其实,你说人都一大年纪了,经历过这麽多事,谈什麽爱说什麽情啊,这种耗人心神真的不是老东西能干的,反正谭老大就觉得自己不行了,他就想著塌实点过点日子,大夥儿该干嘛就干嘛去。
他哥帮著他的接班人运筹帷幄去;他就为他的崽子们跟他们勾心斗角的,各人干各人的活,各得其所就成。
可他家当将军的哥偏不饶他,才安生没几天,就老拐弯抹角地表达,终於在一起了,就不能好好过日子了?
谭老大有点无奈,真的,都这麽多年这麽多事,他又不是没情感的单细胞动物,他以前能爱他得不行,後来因为受伤稍稍带点恨也是符合感情状态的,这是客观存在的事态发展,他哥一直都那麽严谨地归划他们的“将来”,这“将来”来了,他自己倒不适应了。
早干嘛去了?
事情都发生了,他又变不了以前那个心里就装一个人的谭少原,或者谭恋知……你非得那麽怀念,这置因你变成了如今这样的他於何地?
谭老大觉得范宗明有种强者的近乎无知无觉的残酷,他以为什麽都在他掌控他什麽都知道也都什麽都要受他支配,可是,这人真不是机器啊,不可能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他其实也够爱他的将军哥了,他成天在他面前怀念那个以前的他,折磨现在的这个他,不给他安生一点的日子过,这其实挺侮辱他对他的爱的……但,他想想也就忍了,都快死了,忍了一辈子,再忍忍也没多久了。
其实这就是他的好日子了,如果他哥少来那套过於亲近的情感交流就更完美了。
他不累,他这破身体可是累了。
谭老大跟范老大放完狠话,刚清静不到几天,他家谭三儿就来了。
“老三,三儿啊,”谭老大见著他就眼睛疼,“寨子里没东西砸你就来我这砸来了啊?”
谭老三在外边那是一枚有著翩翩风度的好儿郎,就是碰到流氓的祖宗老流氓谭老大每次就想强自客气也客气不了,“头,这次他们新上任的那家夥混蛋了点吧?前几个派人进我们里边了,不是说好不妄自打探的麽?”
这事真是一遭又一遭啊,看吧,自己多明智,信鬼信神都不要信那帮人……谭老大笑,说:“你告我一声就成,来干嘛啊,等著让他们抓活的?”
“我就是出外谈生意,溜过来一会看看你,可刚进门刚要见到你,就收到了这扯蛋的消息。”谭老三郁闷得要死,帮著谭老大剥桔子边说:“头,你说你这麽多年怎麽就没养个可心的在身边呢,要是有,这晚年好歹也好过一点……”
就算枪林弹雨一辈子都歇不了,有个塌实的人在身边,心里也会好过点不是?
“哪能啊,我那福气上辈子就用完了,这下辈子啊将就著过吧。”谭老大丝毫不以为忤,只是说:“那个郑部的人你也别伤了,哪来的送哪去,给点面子。”
“是他们先要撕破脸的。”谭老三暴躁了。
“老三啊,”谭老大摇头笑著说:“我还在这呢,你先去把你的翅膀给弄结实了,我这在著一天,他就动不了你,他就是急了点,刚上位想亲自试试水深吧。”
谭老三不屑,半会无语。
他能呆的时间不能长,马上也就得走了,走之前就很纳闷地问他家老大,“你到底是欠他几十辈子的仇?你还他这麽多他还不满足?”
谭老大也挺无奈的,不过,他也不惊讶。
这麽多以为他哥不会对他做的事都发生过了,所以再离谱也没事。
人呐,不期望,就不会失望。
再退一百万步说,亲兄弟还有自相残杀的。
他哥对他真的好过,光是念著小时候的那些他的护犊之情,也就没什麽好计较的。
就算里面不讲究情爱,就当成报恩吧。
谭老大心态挺平和的,所以见到郑部时还是表现得周到有礼,微笑著请人入座。
郑部是来道歉的,言词很诚恳,态度很谦和,想必是被范宗明嘱咐了,一字一句都没有谈及范宗明,只是说都是他一人自作主张。
其实谭老大知道被人探底细这事不是范宗明主使的……这麽多年有不少部门都太想摸清他的底细,范宗明也暗地里帮他挡过不次,不过,他也不吝於用最大的恶意揣度他哥,培养起郑部这麽个人,自然是知道他手段跟x_ing子的。
这姓郑的是个亲历亲为的改革派,早晚有天会动他们的……范宗明培养他打的也是这麽个主意,现在国内这环境,已经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上台了。
军事家的想法啊,真是不得不感叹他们的高瞻远瞩。
以为不提就会觉得与他无关了是吧?可这哪能脱得了干系……不过有干系也所谓,反正他无所谓得很。
谭老大是送著郑部出了门走的,这个人,以後就是他们的正式对头了,估计手段要比范宗明在位时不知道要猛烈多少倍去了,不过谭老大y-in人y-in多了,两面三刀太久了,不管是仇人还是敌人只要还没真动手,他都会尽量让自己多笑笑,这客气嘛,人人都是需要讲究点的。
不过,这半撕破脸的才没几天,就又出了个挺探知底限的事,谭老大觉得他哥应该也有点哭笑不得,得,老子刚跟人说要过点好日子,你们这帮人就又给老子去捅他的老窝了。
站在第三立场,谭老大觉得范将军还真有点无辜……不是不想对他好啊,可是时势不由人呐,万事难以求全的。
回头他哥要是来跟他说话了,他提醒自己要记得补充一句,其实也没那麽恨,就那麽一念头而已,走势到了一定程度不得不有的念头而已。
所以,你看,别再讲究爱不爱得纯粹了,他其实真的挺纯粹的了,就为爱他一场,现在不还在坚持战斗吗?
说到这个,谭老大在慢慢走回院子躺椅时想,如果范将军觉得累了,倒是可以去找个别的人去去心累的。
不像他,爱情早就耗光了,想另外爱个人,无心且无力,早就没可能x_ing了。
而他哥,就算年纪有点大了,但还是出色得一塌糊涂,找个简单的人过点简单的日子也挺好的……只要,别把他的位置给撂下太多了,他还指著他那点重要x_ing维持平衡呢。
半只脚进了棺材的老头儿嘛,要求也低了,睁一眼闭一眼地过吧。
司机开的车跟以往一样平稳。
范宗明从窗外把视线收回,淡淡地问:“你帮我开了多久的车了?”
“将军,十八年。”司机中气十足地用喊军号的声音说著。
“你见过他几次?”范宗明问他,“就是和我在一起的谭少原。”
他说谭少原时,那三字很轻,轻得就像鸿毛。
司机依旧用著对著首长说话的中气十足,“将军,五次,三次送你去机场接他,两次……两次……”
范宗明看他。
司机终於说出口:“两次,两次送你去机场追他。”
范宗明听了半晌无语,好久之後,才淡淡地说:“是吗?”
范宗明回了家,站在进院子的门口好一会,才进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