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却是越舞越不得劲,好像胸中淤积了很深的泥淖,吐不出咽不进的哽在胸腔里。剑法也是越舞越乱。待闵秀秀发觉的时候,白玉堂已经跌跪在地上,右手堪堪撑着画影。白衣不染纤尘。雪白的剑穗晃了晃,一身蓝衣卓然出尘一般突然立在白玉堂的面前。
回廊里,闵秀秀只看到展昭的脸有些模糊。刀刻的剑眉竟有些若隐若现,唯有那一对眸子竟是如猫儿一般的明亮,恍惚中似乎要嵌出几滴水来一样。
展昭低头看着白玉堂,眸子里灼灼的光芒,满的要溢出来的一种情绪像要化开一样。闵秀秀目瞪口呆的捂住因为吃惊而张开的嘴。薄薄月泽,展昭的眉眼都似抹了银霜一样的苍老。就这么一瞬间,闵秀秀似乎就明白了白玉堂的憔悴,江宁婆婆的古怪,蒋平每每提到展昭和白玉堂时的笑而不语,原来的原来,这一切,皆逃不过一个字罢了。
展昭果然能忍。
初时白玉堂曾和闵秀秀说展昭最大的能耐便是忍,忍人所不能。如今,闵秀秀倒是信了。
只是,信了,又有何用?
白玉堂喘气抬头看着展昭,犀利的桃花眼挑起,冷声道“嗤,哪来的蹩脚的猫?”
展昭却也不恼,任白玉堂说去。只抱了巨阙道“夜寒霜重,五爷身子刚好,当去好生歇着才是。”
字字关切入骨,奈何白玉堂偏就是听着不顺眼,撑着画影站直了腰身,道“嘁!谁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南侠展昭有多大能耐,白爷爷今儿个便就看看了。”话音未落,画影轻鸣一声,明晃晃的长剑便直取展昭的面门而去。
出剑,快,狠,而准。
展昭堪堪躲过那直逼而来的剑,凛冽的剑气凉了这秋夜。
“五爷,切莫动怒!”
白玉堂却已听不进去,恼道“休得啰嗦,快出剑!”
看着那直刺而来的剑,展昭垂了垂眸子,忽而又抬起头,眸中水光潋滟,像极了太湖的碧波。巨阙已经出了鞘。
白玉堂邀约,展昭不会不应。
从过去道现在,从来都不曾变过。
一蓝一白纠缠在月下,醉人的桂花香醉了人眼。只是看着那彷如天生契合的两人缠斗便已经能教人痴了。
闵秀秀颤抖着水袖呆呆的看着打在一起的两人,久违的熟悉感。
不知哪位小厮喊了句“不好了,五爷和展大人打起来了!”
登时,卢方等人匆忙跑了出来。
“哎呀五弟!快别打了”卢方急的跺起了脚,冲着白玉堂他们喊着。奈何没人听的进去。
蒋平抱着卢珍看着两人的身影,眸色里隐隐的一层忧,恍如碧玉蒙了灰尘,看不真切。江宁婆婆已经扯了徐庆的袖子焦急的道“快去把他们劝开!这都要成亲了,可见不得血光!”
徐庆一滞,不敢拂逆,刚提了一口气却有另一道身影先闯了上去,正是沈寞行。额间的桃花越发鲜艳。“别打了。”折扇祭出却无力阻止两人。徐庆已经到了二人的面前,劝道“五弟!展大人!快些别打了!这都要成亲了,见着血光不吉利啊!”
手中的巨阙一顿,白玉堂的剑气已经划到了胸前。森冷的剑气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刺啦”一声划破展昭胸前的衣襟。一块雪白的锦帕从展昭的胸前滑落。展昭眸色一变,俯身向下想要捞起坠落的锦帕。却听四周一周惊呼,“展昭!!”
展昭没有反映过来的时候,刺骨的寒意从左手贯穿,喷溅的血液突然就红了这漫天的月色。
白玉堂的剑从展昭左肩胛骨贯穿,如蛇啮咬一般的疼痛。展昭却无心理会,只是左手执着的伸向那块锦帕,挣脱开画影的手臂,牵扯出更多的血花。抛落空中的锦帕散乱开来,露出两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来。
莹莹的玉佩,携着银白的月丝。
展昭用尽力气,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到玉佩重重的砸到地上。
一猫一鼠的玉佩,碎成了四瓣。
锦帕缓缓地落到了地上,展昭晃动着身子,走到碎玉的旁边,暗红泅s-hi了半边的袖子,展昭却只是蹲下身来,拂了拂玉,似乎在掸去玉上的灰尘一般,然后将那碎玉一点一点的拾入锦帕内,握好,再收进左手中。
雪白的锦帕上,血色的红花开出了朵朵。
看的人心惊r_ou_跳。
沈寞行早已到了展昭身侧,只看见展昭垂着头。看不到表情。
见白玉堂闯了祸,卢方眼皮子抽搐着喊道“展大人,五弟只是……”
卢方话未说完,却被白玉堂打断了。白玉堂嗤声道“技不如人,大哥何必道歉。再说不过两块玉佩罢了,白爷爷赔你十倍就是。”
“住口!”闵秀秀怒斥了一声。又轻声蹙眉对展昭说“展大人,随民妇去处理伤口罢。”
却见展昭蓦地抬头,一双眸子却是对着锦帕。展昭似笑非笑的答道“五爷说的是,只怪展某技不如人,便也怨不得别人。普通的玉佩罢了,无需五爷费心。”展昭眨着眼睛,“展某连你都保护不了。”这话,却是对着白玉堂说的。
又转头对闵秀秀道“如此有劳大嫂了。”
闵秀秀的心狠狠的抽了抽,蒋平怀里的卢方兴许是嗅到了血腥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白玉堂铁青着一张脸,沈寞行的眸子里深深的忧伤弥漫。闵秀秀颤抖着手替展昭包扎了伤口。烛火跳动如豆,窗纸上一颗跳动的影花。
系好绷带,闵秀秀暗自舒了口气。展昭的伤虽然是被画影所伤,却并没有想象中伤的那么严重。白玉堂在刺中展昭的时候已经撤了力,只是展昭后来的挣脱使得伤口撕裂的更大,血流的更多。
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似乎因为失血过多,变得更加的苍白。展昭垂着眸子,那一方锦帕静静的躺在红木桌上。闵秀秀不忍心再看一眼锦帕内的支离破碎。
看到那一猫一鼠的玉佩,闵秀秀就是觉得心里拔凉的疼。
摸到了桌上的茶水,也是冰凉的刺骨。闵秀秀起身想给展昭换一壶茶水来。闵秀秀才离了座就听见展昭低哑的声音说道“多谢大嫂。夜深了,大嫂早些休息。”闵秀秀一顿,错愕的回过头来看着展昭。烛影重重,一片萧索的落影。只听展昭右手扣着桌子淡然道“展某困了,还请大嫂先回吧。”
闵秀秀咬了咬唇,眸光跳了跳,暗淡了些答道“好生歇着,民妇先走了。”见展昭点点头,闵秀秀轻叹一口气,转身带门走出了房间。一出门,就见到沈寞行站在房门外,一袭长衣沾了s-hi露。见了闵秀秀便迎了上来。
眸色中淡淡的担忧倦意顷刻间荡然无存,问道“展弟怎样?”
“血已经止住了,已经无妨了。”闵秀秀如实答道。同时也在打量着沈寞行。年龄似乎与白玉堂差不多,长相也颇为俊俏。一派君子的风度翩翩,教闵秀秀不觉就有些顺眼欣喜。
沈寞行闻言,眸色闪了闪,说了句谢谢。转身便要去敲展昭的门,却被闵秀秀制止了。“让他休息吧。”
为什么这么急着阻止沈寞行,闵秀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说了出来。沈寞行回头看了眼闵秀秀,嘴唇动动了,最终只说了句“我明日再来。”便晃了衣袖从闵秀秀的眼前消失。
闵秀秀愣怔了半晌才走出展昭所在的院子里。卢方已经站在院子外,怀里抱着哭到睡着的卢珍。一见闵秀秀出来,连忙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眼神示意闵秀秀如何。
闵秀秀摇摇头,示意展昭没事。卢方叹了口气。
闵秀秀看着卢珍熟睡小脸愣了神。
“回吧。”累到极致的淡道。闵秀秀笑着对卢方说道。卢方点了头,怀抱着卢珍与闵秀秀并肩而去。
月牙儿不知何时躲进了云稍了。那最后一点点微弱的光芒都熄灭了。
☆、25
展昭垂着眸子,闭着眼睛。绷带缠的很深,整个左肩胛骨都是。空气里都是淡淡的血腥味,柔和进空气里,就是不知这血腥味与冲霄楼里,白玉堂流的谁更浓。想必是白玉堂流的更浓烈罢。
浓烈到,只忘记了展昭。
展昭突然扯起嘴角,弯成一个撕裂的笑。
白色的蜡烛第着稠浊的烛泪,一条又一条白色的伤痕蜿蜒爬满整枝蜡烛的烛身。滴在桌子上。
展昭伸出了左手,拨开了锦帕。碎裂的猫鼠,出现在展昭的眼前。展昭突然记得当日庞煜将这一对猫鼠交给自己的时候,自己跳动的心脏,一切都像做梦一样。展昭觉得自己的梦就要做醒了。恍惚又突然想到那一夜,自己拒绝白玉堂时的情景。
一切都是命么?
原来做了什么,都是要还的。
展昭能还白玉堂的是什么?
烛灯熄灭的那刻,一滴浊泪破碎在碎玉上。火把在风中摇曳不定,江风瑟瑟不止。
紫衣的男子站在船头,月牙儿落进了厚厚的云雾里。拂了拂袖就像能甩出几滴水珠子来一样。一双细长的狐媚眼微微上挑,斜飞入鬓。
揉眼的小厮打了哈欠从船舱内走廊出来,看到船头的人,眨了眨眼,走过去颇为不解的问道“先生怎还不去休息?”
紫衣男子回过头,一双狭长的眸子里淡淡的笑意,说道“大人可是睡下了?”
小厮答道“已经睡下了。”话虽这么说,去见那小厮蹙起眉,眸光灼灼的看着紫衣男子似又话说,又似不知如何开口一般的踌躇不定。见状,紫衣男子便道“有话说便是,何必吞吞吐吐。”
得了话,那小厮皱着眉,隐隐的担忧道“自从接到白五爷要成亲的喜帖,大人似乎就不太高兴。近日的吃食也减了许多,睡得也似乎不好。”
紫衣男子听了也不做回应,只听那小厮继续说道,“这种情况我也只见过一次。就是上次白五爷比船身葬冲霄楼,大人便这样颓废了好些日子。如今,又是为何?”
眸光闪了闪,紫衣男子淡笑着看着小厮眉间的担忧。却听舱内传来一阵惊呼。
“雨墨!雨墨哎!……”
那小厮一惊,便已经反身冲回了船舱内。撩下得一层帘帐,帐内的声音若有若现。
“大人怎么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