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唯一放下杯子说了句“很好”,然后又问:“你是不是会很多东西?还是以前去过很多地方打工?”
任燃忽然笑了,否认说:“不是,我只会这一着,其他什么都不会。”
他微笑的样子很特别,像小孩子炫耀玩具一样眼睛里蕴满笑意,听到路唯一说“很好”的时候就露出满足的表情轻轻点头。
这样的他和昨天晚上那个被一群人堵在小巷里殴打,倔强得不肯低头的男人之间似乎没什么相似之处。
路唯一感到难以形容的恍惚,忽然好像精神错乱一样想起几天前的午夜,在那个烟雾缭绕的酒吧里发生的事。
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片段,潜藏在体内的欲望没有征兆地涌动起来。他无法分辨究竟是因为想起那个故作- xing -感的女孩所散布出来的关于肉体和欲望的信息,还是因为后来身为男人所体会到的那种强劲、剧烈、鲜活的快感作祟,总之每次只要一想到那天的事就会无法控制地惊动了体内的烈马。
他的脸一下就红了。
“怎么了?”
任燃坐在对面,一只手支着头端详他发红的脸。
“没关系吧,是不是太热了?”
“我要走了。”
路唯一的脸就像被太阳晒伤了一样滚烫。
他快速站起来走到门边背对任燃,可是却听到身后的人用一种像逗弄小动物一样的声音笑着说:“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们都是男人,这种事很正常。”
任燃又津津有味地喝着咖啡,慢慢地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
路唯一没有回答,而是飞速地拉开房门,像是在生气,又像是逃跑般地穿过外面的走廊冲下了楼梯。
任燃看着慢慢虚掩上的门,身体后仰躺在地板上,房间里的一切在瞬间颠倒,小天窗里漏下的阳光也变得凉凉的。
他用那只塑料打火机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之后,忽然露出自嘲的苦笑,腾出一只手按抚自己微微抬头的欲望。
路唯一回到住所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冷水洗澡,然后直接躺到床上去睡觉。
他用被子把自己裹紧,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
奇怪的是明明已经疲倦得闭上眼睛就能睡着,可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却被稀奇古怪的东西填满了,像是小时候做过的傻事、少年时期一些意义不明的举动以及想起来就觉得尴尬的谈话。这些没有规律可言的回忆交织在一起,越感到疲惫反而越睡不着。
他心烦意乱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让自己去想白天的事。
在一个只见过一两次面的同- xing -面前意- yín -- bo -起,而且还是在那种再正常不过的聊天当中。
实在无法解释究竟是哪个“字眼”让自己产生这种本能反应,最后只能一次次翻身来试图让自己忘掉当时的尴尬。
经过一番努力,即使在这样焦虑不安的情绪下,最后终于还是成功地睡着了,而且一直睡到隔天下午,足足二十个小时。
起来后烧开水,虽然肚子很饿,但是想到晚上要和洪洋他们一起去吃饭,也就把自己弄东西吃的念头打消了。
滚荡的开水把马克杯里的速溶咖啡冲开时,路唯一的目光忽然落在桌上的学生证上。
稍微有些磨损的证件里露出一小截纸片,他用手指捏住纸片的一角把它从里面抽出来。
那是张小小的黑白照片,从构图上看不出照的究竟是什么,好像只是对着太阳拍的光晕,黑黑白白,相当古怪。
翻过来看,照片的背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一行数字:91.6.30
路唯一看不出照片的含义,可能是任燃不小心夹到学生证里的。
四点时,洪洋打电话来问什么时候能到,他算算时间,碰头的地方离任燃的住所不算很远,顺路过去把照片还给他应该也不会迟到。
整理了一下东西,路唯一把照片塞进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锁上门出去了。
坐车来到那栋老旧的建筑物前,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当他再一次走上那个吱嘎作响的木楼梯时,忽然觉得有些异常。楼下的几个房间都开着门,一些人站在门口议论纷纷,从楼顶上传来响亮的碰撞声,好像有人在摔东西。
路唯一走在楼梯上时也有人看着他,但只要目光和他碰到就立刻避开,生怕会惹麻烦似的。
他一路走上去,走到顶楼时忽然有一群人冲过来,一下就把他撞倒在地。
昏暗的灯光下,那些人也没有看清撞倒了谁,一拥而下,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嚣张地一直传到底楼。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楼面变得空无一人,路唯一从地上站起来,看到上次给他指方向的中年女人在铁门里向外张望了两眼,又“砰”地把门关上了。
路唯一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大步跨到走廊尽头的那扇小门前。
房门洞开着,从里面传来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虽然在路唯一的印象中,这个地方只有凌乱两个字可以形容,但是他从没有想到会乱成现在这样。
所有东西都不在原来的位置,电视机被砸出一个龟裂的洞,冰箱翻倒在地板上,椅子和床铺更是损坏得不成样子。
房间里没开灯,但是外面路灯的光芒照进来,依稀可以看清房内的景象。
黑暗中有人发出呻吟。
路唯一摸到墙边找了半天才找到电灯开关,灯泡摇晃着亮起来时,他看到任燃躺在满是碎玻璃的地板上。
他被打得很惨,浑身是血,手臂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身上能够看得见的地方全都布满殴打造成的伤痕。
路唯一握着手,一瞬间热血上涌,几乎停止思考。
昨天还健康地在他面前说笑,现在忽然像是被抽去了所有骨头一样软瘫在地上。路唯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即使伤得那么严重,任燃也没有失去意识,睁着眼睛看着路唯一用发抖的手指拨打急救电话,看着他好像得了强迫症一样在等救护车的时候不断看时间。
路唯一被这骇人的场面震住了,这样的场面只有在电影里才看得到。他关上手机之后就不知道要再干些什么,只能在旁边陪着任燃,甚至不敢随便动他一下。
救护车是在十分钟后到的,医护人员把任燃抬上车的时候洪洋正打电话过来。
“小路,你什么时候到,我们人齐了就等你一个。”
“你们先去吧,我可能有事来不了。”
“什么事这么重要,不会是因为上次我们集体放你鸽子就生气了,这次来报复吧。”
洪洋半开玩笑的话,路唯一听着却因为他轻松愉快的语气感到心烦,声音也变得大了些:“我说了有事,你管那么多。反正不能来,你们自己看着办。”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洪洋有些犹豫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路唯一坐在救护车里看着浑身是血的任燃,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语气又缓和下来:“不好意思,我今天真的有事赶不过来,你们好好玩。”
“好吧,那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打电话给我。”
“知道了。”
他关掉手机,好像听到医生问了些什么话,但是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当时只记得任燃惨白的脸色,和睫毛下了无生气的两道黑影。
第六章
肢体骨折、多处软组织损伤,肋骨骨裂……
外科医生看多了车祸事故造成的血肉模糊的重伤病患,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镇定自若有条不紊的态度。
虽然听起来很严重,但所幸没有生命危险。
路唯一身上只带了两三百块,想打电话给洪洋又觉得他们肯定凑不出几个钱,最后想想只能找叶子。
不到半小时,叶子就赶到了。
她匆匆忙忙地从车上下来,漂亮的脸被夜风吹得煞白,表情紧张地跑进来。
“小路……”
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叶子把装着钱的信封递过去说:“3000块,够不够?”
“够了,谢谢,我过两天就还你。”
“不急,我没等着用,不过到底谁病了?”
路唯一不知该如何回答,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我的一个朋友。”
叶子有点好奇地睁着眼睛,她是那种长相和个- xing -不相称的女生,可能很少有人在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会认为她好相处。叶子的身材很娇小,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不笑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高傲、难以亲近。可实际上,只要和她相处过的人都知道,虽然她在洪洋面前爱撒娇作怪,对待朋友却有一种女孩子中很少见的豪爽。
接到路唯一的电话后,叶子立刻就去银行把卡里的存款全都取出来。
这么做的理由简单纯粹,因为路唯一是洪洋最好的朋友,如果什么时候洪洋需要帮忙,他一定也会倾囊相助。在那个年纪的年轻人当中,或许已经相当稀少,但却仍然存在一种理想的友情。
叶子站在医院门口有些担心地问:“要不要我帮忙?”
路唯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时间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嗯,那我回去了。”
这天晚上,路唯一上上下下奔波了很多次,交费、办手续,最后还在病房里陪夜。
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如此热心地去做这些事,如果是家人兄弟倒还好,朋友的话也说得过去。可就是那样一个连熟悉都谈不上的人,他所做的一切是否太过于奉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