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倒是一下子打散了所有的睡意,他忙从被子里钻出来,眼睛已经处于完全睁开的状态。“怎么回事?不是都办好了吗?”
“不用担心,一点儿小问题,有几份文件你过来签个字就行了。”
“好,我马上过来。”
挂上电话,瞅瞅墙上的钟,他才发现已经十点多了。昨天刚从医院回来,就被方洁明一个电话叫到酒吧去喝酒,上一宗经济案的老板因为他们的帮忙挽回了不少经济损失,自然要酬谢一番。一来二去的敬酒,让不胜酒力的丘晨醉得像摊泥,完全不记得自己昨晚是怎么回来的。洗漱完毕后,整个感觉清爽多了,也顾不得吃饭了,抓起桌子上的车钥匙就出了门。
将补充的申请提交后,已经是下午一点,从早上到现在什么东西也没吃,丘晨摸摸饿得有些痛的胃,忙找了家小吃店填饱了肚子。从小吃店出来,一眼看到对面有家卖美术用品的商店,便走了进去。
“先生,你要买点什么?”一进门,一个中年男子就迎了上来。
“我想看一下颜料。”丘晨记得白若涵的画都没上过颜色。
中年男子将他带到两排架子前,上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颜料,看得他有些眼花瞭乱。
“请问,你是要什么颜料?下面第一排都是水彩,第二排是水粉,上面的都是油画颜料。”
丘晨皱皱眉,要选哪一个呢,也没问过那个小家伙学的是什么画,看来以后要了解的事还有很多。
“都帮我拿一盒吧,不要量特别大的那种。”实在是决定不下来,那就都买吧。
“好的,别的还要吗?”
“那个配套的笔具什么的也帮我配齐吧。”总不能叫小家伙用手上颜色吧,对了,他好像还画素描,“还有炭笔。”
“好的,都在这儿。”
付了钱,丘晨满意地提着两大包美术用品坐上车,直奔第三人民医院。
白若涵抱着双膝坐在床上,两眼不时向门口张望着。
一大早起来他基本上就保持这个姿势,有时也会跑到门口看一看,但每次都是失望地耷拉着脑袋走回床边,连上个厕所也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可跑回来还是没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固定好画纸拿起铅笔,手却迟迟下不了笔,不行啊,还是静不下心来画画。抬头看了一眼钟,已经二点多了,白若涵轻轻叹着气,拿起放在枕边的那幅画,对着画喃喃地说着:“你今天很忙,没时间来看我吧,没关系,过几天来吧。”
吱的一声,门开了。
白若涵吓了一跳,慌忙把手里的画塞到枕头底下,瞪着大眼睛惊慌地看着门口。
“小家伙,傻看什么呢,还不来帮忙。”门口的人晃着手中的大塑料袋说。
“哦,”看清了来人,他开心地连忙跳下床,谁知脚下一滑,竟从床上摔了下来,咚的一下头撞到了床边。
原本一脸微笑的丘晨被这一系列的动静吓得慌了神,忙丢下手中的东西跑了过去,“你没事吧?”
白若涵任他托起自己的头左摆弄右摆弄,只是傻傻地看着他笑。
“别吓我啊,不是摔傻了吧,说话啊!”确认了这个小脑袋上没有什么伤,只是左额上有些红肿,刚放下心来以为他摔得不重,结果就看着这小子对着自己一个劲儿的傻笑,不由担心起来。
“我没事,只是这儿有点儿疼,”白若涵不好意思地用手揉揉左额。
“是不是在做什么坏事啊?我一进来就慌成这样,还连滚带爬的。”丘晨笑着把他拉了起来,突然想起东西还在门口,不知有没有被自己摔坏。
“谁说的,”嘟着嘴小声反驳,白晳的脸一抹潮红,好奇地看着他走回门口,把刚才的大袋子拎了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
“自己打开看看吧,都是给你的。”
白若涵打开袋子一看,满满两袋子全是颜料和配套绘画用具,不由呆住了。
“我不知道你学的是哪种画,所以把我能想到的颜料都买了,你翻翻下面,还有几支炭笔。”
清亮的眼睛回过头看着正在帮他收拾画纸的身影,“为什么给我买这些?很贵的啊?”他的声音微微地在抖。
丘晨只顾低着头收拾,小心地看着地上,生怕踩到了哪张画,并未发觉他的异样。
“你的画画得那么好,只是没上色,我觉着有点儿可惜,而且你那铅笔也已经那么短了,快用完了吧。”
眼眶好热,晶莹的泪珠顺着红润的脸颊滑落下来,哽咽的声音说着:“谢谢。”
丘晨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小家伙已经满脸是泪,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天,不会是我做错什么了吧,那些东西刺激到他了?急忙将已经收拾好的画放在柜子上,走到小家伙的身边。
“又怎么了?”他焦急地问,一边拿出面纸帮白若涵擦眼泪。
“没什么,我只是高兴,我太高兴了。”单薄的身子颤抖着,泪水一下子决了堤,不断涌出来。很久以前感觉一切都失去了色彩,他的画也失去了颜色,但现在那些颜色似乎又回来了。其实不想哭的,想笑着告诉眼前的人他有多么开心,可就是控制不住,感动得想哭。
宽大的手掌将他拥入怀中,轻轻抚摸着柔软的细发,温柔的声音中带着点点笑意:“小傻瓜,看来刚才还真的是撞傻了。”就这样静静地抱着这个小家伙,直到他的抽泣声停止,双肩不再发抖,才将那颗小脑袋从怀里抬起来,用面纸细细擦去泪痕。
“好了,小画家,今天画了几张?要用哪一种颜料啊?”
“今天……没……没画,我要用水……水彩,”
“还抽呢?”丘晨笑着揪了一下红红的小鼻子,从袋子里取出一盒水彩递了过去。
“不许笑我了。”白若涵不满地噘起嘴,伸手接过水彩颜料,把袋子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选出要用的笔和调色盘,准备去清洗一下,看看捂着嘴还在笑的人瞪着眼睛说:“帮我选一张打好的底稿,我要上色。”
“臭小子,学会使唤我了。”刚想抬手给他头上来一记,小家伙适时地躲开了,出门前还冲着他吐了吐舌头。
真是个孩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丘晨无奈地摇摇头,拿起刚才收好的一叠画选了起来。
放松身心,一个手撑着头,侧身躺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白若涵画画。第一次看到这么认真的小家伙,那神情已经脱去了方才喜极而泣的娇弱,眉宇间回荡着一股坚定与执着。黑亮的眼睛紧盯着笔下,握着画笔的纤细手指显得很有力度。属于自然界的颜色就这样一点一点跃然于纸上,随着色彩的增加,他发现白若涵的嘴角也渐渐上扬,眼神中也透s_h_è 出一种难以言语的兴奋。
不知不觉间两个小时过去了,第一幅彩画终于完成了。白若涵微笑着松了口气,伸手擦擦额头上渗出的细汗,退后几步,再次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画很漂亮。”一个富有磁x_ing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稍稍怔了一下,这才想起病房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回过头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谢谢。”
“小家伙,不想去美术学院上学吗?”
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清亮的眼底漾出一丝哀伤。
“因为我生了这个病,没有学校愿意要我,我连原来的高中也没读多久……”
“你现在病不是好了吗,可以去继续读书啊。”
白若涵转过身望着窗外的天空,嘴角有着一丝无奈。
“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妈很早就去世了,爸爸把我扔在孤儿院,现在扶养我的谢爷爷也已经去世了。前些天听到护士们说谢爷爷的家人似乎不想收留我了,这以后还不知要怎么生活,也不知能在这里呆多久……”
丘晨沉默了。这些事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再向这个孩子提起,怕伤了他的心。自己的申请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批下来的,而且一般人怎么会答应和一个相识只有三四天的人生活在一起。看着此时的有些迷茫的侧脸,他并没有哭,十六岁孩子的脸上有种别样的成熟,他想过他以后要面对的问题,他并不是一个悲观者。
“我养你。”声音中有着不可拒绝的口气。
白若涵猛地回过头,惊诧地看着已走到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丘哥,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
“不相信我吗?”坚定的眼光注视着眼前琉璃般的眸子。
“不是,可我……我有病啊,为什么……”
本想再过段时间把这件事说出来的,但看着他一脸的不安,实在是忍不住了,反正早晚他都要知道的,不如现在告诉他。做了个深呼吸,丘晨郑重地将双手搭在那瘦弱的肩上,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已经向法院申请做你的监护人了。”
“真……真的吗?”
英俊的面容上有点儿愠色,“真的,我上午去办的手续。”
“那你现在是我的监护人?”白若涵惊喜地抓住丘晨的上衣。
“目前还不是,事情还在办,法院会派人来听听你的意见,只要你答应,我想应当没问题。”
“我答应,我答应。”毫不犹豫地喊着,开心地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
轻抚着柔软的发丝,丘晨放低了声音,“那个,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必须要知道,你父亲四天前去世了,是在戒毒所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