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陆生实在比那些女孩幸运得多,他们之间的熟识也全然依赖时间的积累,其中微妙的信任产生于无数个不为人知的瞬间。长久的相处,让他有机会在去食堂时为赵锦带一份饭,下课做cao时得以并肩而行,甚至于知道这个人不可能为任何人得知的秘密。
可惜的是,赵锦终究是和一个女生恋爱了。女生是成绩优异长相出众的教导处主任的女儿。高三上学期,因为无法忍受学校寝室没有空调、晚间自习、断水断电的各种管束,另外两名室友已经搬出寝室在校外合租。
于是安陆生才能在熄灯之后鼓起勇气问:“你喜欢她哪里呀?”
04.
大概是了解安陆生不会嘴快乱说,他冷哼一声道:“我喜欢他爸爸手里那几个保送生名额。”
安陆生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究竟说了什么,他心中满是无法言喻的愤慨和不甘,可是自己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好像嗓子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但还是问:“可是你成绩那么好,不需要的呀。”
赵锦回答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因为他只记得自己脑中一片轰鸣:如果我可以给他名额,他……
后来在赵锦无意间跟他抱怨女孩子无理取闹浪费他自习时间的时候,竟然脱口而出:“要不然我让我哥哥顺便给你也要一个名额吧 。”
他说“顺便”,仅仅是因为知道自己与赵锦相比一无所长,他唯一值得炫耀的便是哥哥的宠爱与爸爸的权势而已。他只是忍不住要炫耀一下。
赵锦楞了一下,然后冷笑一声,不再说话了。
安陆生知道他为何冷笑,但还是在这氛围中气血逆行,心跳仿佛战鼓,连呼吸都在发抖。可还是用足以被听清楚的声音说:“我肯定不会像她那样难说话的。”
安陆生等了许久,直到他在忐忑和茫然中睡去,也没有等到赵锦的回答。事实上他那时候提出为赵锦也要一个名额的话,并没有十分清晰明确的目的。他甚至不知道哥哥为他争取这个名额究竟代表着什么。
如同提议为他去食堂带一份饭,为他把衣服送回家洗一样,他这样提议仅仅是想要讨好他。他对赵锦的喜欢还很模糊和朦胧,他在这时还不知道男生之间也可以做那种事。
虽然同龄人中有很多已经对成人的世界了解很深,但安陆生并不在此列。
在梦中,他就在空气中看着这一幕,看见15岁的安陆生在不安里睡去,他想要叫醒他,让他不要在这样下去,他推着这个少年的肩头、那么那么用力,又害怕吵醒房间里的另一个人。15岁的安陆生终于醒过来,揉着眼睛看他:“怎么啦?”
“我……我……”他一时间变得语无伦次,几乎要流出泪来,最终还是说出一句话:“你,不要,爱上赵锦。”
那个安陆生双肩被抓住,楞了一下,然后茫然地点头回答:“好呀。”
“一定不要爱上他。”
“嗯!”他点头保证:“我不会的。”
但他心里却知道,已经迟了。
安陆生自梦里醒来,已经快到中午,自己的枕头上是一片s-hi痕。
甚至直到今天他也不太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一个只喜欢男人的同x_ing恋,事实上,他除了赵锦谁也没有喜欢过。不得不说,这是一种不幸。他所有恋爱的经验皆出自于赵锦,如今赵锦要离他而去,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试图挽留。
05.
赵锦长得极好看。身材挺拔匀称,肤白唇薄、鼻梁挺直、眉眼精致。抬眼时满是目中无人的冷清,至今如此。大一的时候正流行那样的美人,他在学校附近的酒吧里驻唱,吸引大堆男女为他神魂颠倒,歌倒是唱得平常,全靠一身漂亮的皮相。
安陆生一度腹诽,如果他们周围真的有星探这种职业的人,没有看到赵锦,可真是失职至极。——事实上他们兢兢业业并且尽职尽责。
后来赵锦不再唱歌。因为第二个学期末,常去酒吧为他送花的学生中的一个,叫着他的名字上天台往下跳,只因为送出的无数情书没有一字回应。赵锦自那后便转做模特,同龄人的往来基本断绝。拍过几张杂志图片,走过几场秀,没多久便与时尚品牌签约,于是有了固定且丰厚的生活来源。
赵锦是单亲家庭,母亲身体不好。他极度厌恶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中,却依然选择站在聚光灯下,就是因为母亲。
而安陆生在高中能得到赵锦,也是他母亲的原因。不敢被爸爸或者哥哥知道,他用多年积攒的压岁钱,买赵锦“永远爱他。”
赵锦起初愤然拒绝,安陆生绝望地以为自己将会被这人厌恶至死,但没过几天他就妥协。或许是因为赵锦再没找到别的办法,也或许是母亲突然病情加重。
总之赵锦的灾难,便是安陆生的福音。
那是不多的一笔钱,但足够治疗费用了——没有人知道,赵锦永远的爱,竟如此廉价。幸好是他买断了它,不是别人。
他无数次地回想这一天。他本该出手相助的时候,却无耻地趁人之危。他知道这很卑鄙,却还是无数次在自责中暗自庆幸,毕竟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至少他曾得到他了。
赵锦模特做的不错,可老天爷赏饭他并不爱吃。这样漂亮的一个人不愿为人所欣赏,实在是人间一大憾事,为此雀跃的只有安陆生一个人。因本科被调剂到当时十分冷门的服装设计专业,又曾在时尚产业里混过几年,自然而然地便专做服装品牌。
他本人的设计倒并不算出彩,好在品味犹在,做生意蛮有天赋,熬过最初几年辛苦的日子,公司便做出规模。一个人白手起家至获得万贯家财也不过短短十年而已。
简奥斯汀有云:众所周知,每一个富有的单身汉都想要一个妻子。安陆生偏偏不知,又或者,他曾以为自己就是。
06.
现在他知道了。
尽管赵锦并未驱赶,他也无法继续赖在他身边。他为此刻做过很多心里准备,也有想过是否要对赵锦告别,但最终还是退缩。安陆生不能当面向他告别,因为他知道,只要赵锦一句轻蔑的“何必”,他就能立刻失去离开的勇气。
毕竟他未曾在这人面前骄傲过,否则又怎么能在赵锦的冷言恶语下,强笑着生活这么多年。不想让他不悦或者扫兴,时间久了,就在他面前变得越发软弱和容易妥协,甚至只要他跟自己说话都觉得是莫大的荣幸。
所以不论他要求什么过分的事,即使是做不到也要咬着牙去做。做得好了自己心里暗暗开心,对方也不在意,做坏了心惊胆战地怕他责备,对方依然毫无所觉。
如今回想起来,他已经一无所有,唯剩一堆残破不堪且毫无价值的记忆。若说这些年他曾得到什么的话,只有不断增长的年岁罢了。
他大学时学的专业已经忘得所剩无几,平日在房间里除了看书吃饭几乎什么都不做,连出门散步都是偶然。没有任何一技之长。擦张桌子都擦不干净。
真的是除了挨cao,毫无价值。
真幸运,赵锦还愿意偶尔caocao`他,让他不至于流落街头。
从前赵锦说他就是一个下贱的妓`女的时候,他气得发抖,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现在想来,真的很没有必要,赵锦说得是事实,他甚至还不如一个妓`女呢,妓`女cao久了还可以生一两个小孩,他cao得再久都是白搭。
事实上,这样的生活,倒也不是全然不能继续,这个人至今未有表示出一丝要他离开的样子,按照自己当年缠着他的劲头,貌似还没有必要退缩。
只是“赵锦会结婚”这个认知,突然在他脑中出现,仿若空山鸣钟、醍醐灌顶。突然使得他从黏腻的不舍之中露出头来,可以在冷冽的风中吸一口气,可以回头观望自己真实的处境。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若要究其原因,大概、或许、是因为安陆生终于长大一些,眼睛不再全然局限于赵锦身上,他已经没有那么爱赵锦。
他已经无力再爱任何人。
07.
整理好行囊离开并不困难,安陆生虽是娇生惯养地长大,也并非没有经过风雨。当初赵锦生意起色不错时,他担心自己被甩得太远,缠着哥哥教他开公司。也曾放下狠话什么苦都肯吃,哥哥虽认定他胡闹,但也要顺他心意,一个贸易公司架起来也是似模似样。
他做老板并不用心,只同十几名员工一起按时上下班,倒没觉得与常人有什么不同。钱自然是比大多数工薪阶层赚得多,但那一行在当时毕竟是风口,与同行比,他还是懒散太过。
安陆生心思并不在生意,他公司开在市里,寸土寸金的三角区。下了班便开车到远郊,因赵锦或许又在那里的工厂熬通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