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臣被尿意惊醒。
他按下放在枕边的闹钟灯光看了看,晚上十一点。
可能是晚餐后喝太多茶了吧?胜臣边想边翻开棉被下床。这是一个梅花乍放的初春寒夜。
“好冷……”
来到走廊上的胜臣只穿着睡衣,冷得直打颤。三月的夜晚还带着浓浓的寒气。经过长长的走廊上完厕所之后,胜臣感觉到玄关处有人。
要是杂乱的脚步声的话,那一定是住在家里的手下;如果是匆忙的脚步声,就应该是佣人们的。可是,他听到的脚步声却显得太过沉稳了。
一步一步沉稳地走着的脚步声和经微的衣服摩擦声,让胜臣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
--母亲!?
胜臣立刻走向玄关。
香水味和樟脑味迎面扑来。他心想,母亲穿著和服出门了。
--大半夜的,她穿和服要去哪里?胜臣难掩心中的骚动,拖着放在玄关的木屉来到外头。
冷冷的夜气里充满了梅花香。弥漫在清冽空气中的清爽甜味笼罩着胜臣。
白天因为汽车排出的废气太强,以至于胜臣都没有发现,种在门前的白梅盛开的花散发出浓浓的香味。
开始散落的花瓣在黑暗中闪着淡淡的光。胜臣踩着散落在石板上的花瓣,在充满芳香的夜气中走向大门。
加藤家的门口设有防盗摄影机和对讲机,以确认来人的身份;但是,从里面出去时几乎没有任何检查设施。
温和的春风吹送着混在梅香中加寿子的香水味。
胜臣怀着追寻好丝马迹似的心情,循着看不到的味道来到外面。
被高墙围绕着的加藤家四周都是住宅,来往的行人很少。
胜臣逆风睁开眼睛,他看到浮现在朦胧街灯中加寿子的背影。乌黑的长发、白皙的颈子及白色的和服,清晰得近乎恐怖地浮显在夜色当中。
“--妈妈!”
胜臣使出所有的力气大叫。
学习剑道的胜臣嘹亮的声音响彻四周。但,他的声音却只是反射在水泥墙上,被夜色吞没了。
加寿子好象忘了带走什么东西似地回头看着胜臣。
“--等一下,妈妈!”
胜臣拖着不好走路的木履跑向母亲。
“--胜臣。”
加寿子优雅的声音在月夜中响起。
妆化得比平时更艳丽的加寿子看起来凄绝而美丽。更叫人惊讶的是,她身上的和服白得异样。近距离一看,她穿的是非常浅的樱色外出访客服,但是在蓝色的月光下,看起来却白得刺眼。
加上加寿子脸上妖艳的浓妆,使得那件和服看起来就像赴死之人的衣服,胜臣不禁脊背发凉。
“这……这么晚了,妳去哪里?”
胜臣战战兢兢地问道。
他虽然怕得直打颤,但是他有预感,现在不问,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母亲了。
“我去找你父亲。”
加寿子用像吹拂过天亮时湖面的沉静声音说道。
“父亲?”
胜臣不知道该不该问理由,加寿子却继续说道:
“我要杀了他,然后自杀。”
加寿子以彷佛利刃划破春夜静寂般的声音说道,胜臣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啊?”
开玩笑的吧?胜臣想问,全身却禁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他看到了栖息在加寿子眼底的黑暗火焰。那斩也斩不断的悲切情念之火熊熊燃烧着。
对胜臣而言,加寿子是母亲。然而,他从很久以前就发现了。
他发现加寿子在成为他的母亲之前,只是一个深爱着恭司的女人。
“--不……不行啦,妈妈!”
胜臣对着加寿子大叫。
那是他倾所有感情的哀求。他深痛地了解到,自己是如此地深爱着母亲。
“啊……反正胜臣不是讨厌父亲跟母亲吗?”
加寿子优雅地微笑着。
那像冰一般的笑容之美,让胜臣产生一股连指尖都为之冰冷的恐惧感。
同时他想到,把加寿子逼到这种地步的,竟然是流有父亲恭司血液的自己。
“--妈妈!”
胜臣无力地喃喃说道。
轻轻的春风吹过,加寿子的香水味和梅花的甜香混杂在一起。胜臣用他清澈的理性想着,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味道吧?
“我不会再让胜臣感到不愉快了。你放心吧!”
加寿子用甜得几乎要溶化的声音喃喃说道,轻轻地用手指头抚摸着胜臣的脸颊。
胜臣的背部窜过一阵冰冷。他有一种冲动,想握住那只手把她带回家去,可是他全身僵硬,动都不能动。
支配胜臣的是一种恐惧。如果阻止加寿子,自己可能也会被杀的想法剥夺了他的语言和行为能力。
“--我走了。”
加寿子的语气像要出门买东西一样淡然,然后在月夜中缓缓地走着。
--母亲!胜臣在心中惨叫着。
不成声的呼唤在胜臣心里激起漫天的漩涡。
就算被杀也要阻止母亲的想法,和害怕死亡的本能,恐惧地纠缠在一起,麻痹了胜臣的思绪和身体。
加寿子优雅地、一步一步地走着。
银座首屈一指的公关,以美貌闻名的全盛时期的残存气息从她的背影中散发出来。女人的意志、自尊和执念,在月夜下散发出华丽的光芒。
眼前的人不是母亲。胜臣觉得自己亲眼看到了美得让人害怕的夜叉。
胜臣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听说是手下发现他倒在玄关处。
之后就因发高烧病倒了。医生表示“因为穿著单薄的衣服外出,所以感冒丁。只要休息个两三大就没事了”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足累了,他的高烧持续了两个星期之久,一直无法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