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安难得没怼他,只嗯了一声,把狗招呼到怀里,骑着马上了官道。
再往北就是顺天府了,越是接近北境,祁安就越是心里不踏实。
如果是在中原和南方的茫茫江湖里,估计没人认得他,可若是到了北境,就很难说会不会凑巧被当年给他当过兵的人给认出来。
其实按道理讲也不大可能,毕竟他现在浑身一副穷酸样,就算有人看他觉得眼熟,也多半不会往北肃王那里想。
只是他自己心里不安稳,所以过了顺天府以后,他还是蒙了面。
一路上翟子枫还是会时不时撩拨他几下,祁安慢慢也就习惯了,只是翟子枫对他的一点一滴都在他心里跟盘毛线一样结出了个疙瘩,而且这个疙瘩还在越来越大。
翟子枫对他是真的好,而且自从那天在马厩里发生的事之后,翟子枫对他也越来越好,几乎是有求必应,好到有时候祁安自己都有些不适应,恨不得他轻轻打个喷嚏,翟子枫都要来给他把把脉看是不是着凉了。
祁安活了快三十年,第一次享受到了一要打盹儿就有人送枕头的待遇。
祁安心里时不时也会有些惶恐,他头一回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原来自己也是r_ou_体凡胎,也会为这种无微不至的体贴而感到暖心,甚至是有了那么点儿依赖的意思。
而这两个月以来,啸天犬的脑袋让翟子枫lū 出了包浆,越发显得油腻了。眼看着就要入夏,祁安怕这狗的脏毛把它自己给捂出痱子,虽然他不知道狗到底会不会长痱子,但还是干脆利落地拿了把小刀把那狗的毛都削成了短茬儿。
见这狗终于全身都和脑门儿一样秃了,祁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北方经济萧条,很难找到个像样的客栈,而在北方,祁安比起被y-in阳山的人追杀,更怕叫人认出来,所以硬拉着翟子枫在城脚找了个小客栈。
北方的东西都不贵,住店花的钱还不到南方的一半。可所谓便宜没好货,这破客栈四面漏风,又恰巧赶上北方久旱逢甘,一连下了一整夜,外头满是老百姓的欢呼雀跃,而他们这儿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
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翟子枫帮着拿了几个木桶来接着雨,又去找老板娘买了床褥子来。
祁安早上出了一趟门,傍晚才回来,一进屋就摘了面纱,能从神情看出他心情似乎不是特别好。翟子枫糊了一天的房顶,见他回来了,赶忙拿了块抹布把手擦干净:“饿吗?饿我去买点吃的来。”
祁安从斗篷里伸出手来,手里提着一个黑布袋子,隔着袋子都能感觉到里头的热气:“我已经买了,城东酒楼里的。”
菜香一下子溢了满屋,翟子枫乐了一下,忙不迭把饭接了过去放在桌上,利利索索地拆开了黑布包,然后把食盒里的几盘菜给端了出来。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彼此有些什么小喜好都互相心知肚明,里头有翟子枫最喜欢的红烧r_ou_和炒香芹,还专门叫师傅多加了点儿辣椒。
祁安始终都沉着脸,一声不吭地坐到桌边,接过了翟子枫帮他盛的一碗饭,默默地一筷子一筷子地吃了起来。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翟子枫摘下了蒙眼的黑纱,不动声色地觑着他的神色,又看了看祁安叠好了放在手边的面纱,状似无心地问道:“你戴什么面纱啊?挺好看的脸干嘛遮着?舍不得给我看啊?”
祁安没说话,连眼都没抬。
翟子枫愣了一下,没想到祁安这么讳莫如深,于是又加了一句:“不过其实你的眼睛也挺好看的。”
祁安还是没说话。
翟子枫知道他是铁了心不开口,只好不再继续问。
翟子枫想,至少如今能肯定的事,他肯定是在北境犯过什么事儿,再加上又极可能是贵胄,恐怕是跟官府之类的有什么不愉快,这才不能露脸。
难怪要往南方躲呢。
翟子枫用筷子在米饭上戳了几个坑,越想眼睛越发直,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祁安已经吃完准备去睡觉了。
“这么早就睡了吗?”翟子枫奇道。
祁安只CaoCao嗯了一声,就窸窸窣窣地钻进炕床的被子里。
北方人大多都睡炕上,而一个房间里很少会安两个炕,翟子枫于是又能义正严辞地半夜往他身上蹭。翟子枫见他躺下了,自己也半真半假地打个哈欠,把灯一吹,也跟着摸上了炕。
祁安感觉到身后的被子掀动了一下,随即翟子枫钻了进来,热烘烘的体温结结实实地喷在他背上,刺激得他浑身一激灵。
祁安身子一紧,忙不迭往前挪了挪,皱着眉头回头推了他一把:“别离那么近,热。”
“哎,但是我冷啊。”翟子枫睁着眼睛说瞎话,又厚着脸皮凑了上去。
祁安啧了一声,叹了口气,眼不见心不烦地背过身去,懒得再看他。
翟子枫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竟然觉得这人连后脑勺的形状都长得好看,后来也许是自己也意识到这样的想法有些不太对,又赶忙给压了下去。
翟子枫想了想,冷不防问道:“你害怕吗?”
他明显感觉到祁安的身子微微一怔,知道自己说到了点上,心里又无由来地有些疼,于是更放柔了声音问道:“事情完了之后,你想去哪儿?”
祁安沉默了许久,一双眼睛微睁着,看着眼前的余晖慢慢变得暗淡,淡淡道:“不知道。”
翟子枫心头一紧,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有了些热血上头的感觉,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就已经一把覆上祁安的肩头,脱口而出道:“那你跟着我?”
祁安没吭声,但翟子枫感觉到他的肩头微微一颤,随即便见祁安撑着床板儿坐了起来,转过头来看着他。
翟子枫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有些紧张地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那人
翟子枫心头一紧,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有了些热血上头的感觉,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就已经一把覆上祁安的肩头,脱口而出道:“那你跟着我?”
祁安没吭声,但翟子枫感觉到他的肩头微微一颤,随即便见祁安撑着床板儿坐了起来,转过头来看着他。
翟子枫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有些紧张地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瞳孔奇大的眸子里在黑暗中隐隐发亮,就像是某种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野兽,在人家触碰到铁笼子门的一瞬间,满脸期冀与紧张地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可祁安这混蛋就是不让他如愿,看了他一阵,最后竟然只淡淡道:“睡觉吧。”
睡你个头!
翟子枫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看着祁安只管杀不管埋地又背过身去,真是恨不得把人强行摇醒,然后开膛破肚,看看这混账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翟子枫气得牙痒痒,仰躺在炕上干着急。
祁安就睡在他旁边,其实只要他想要,简直唾手可得。
他好几次把手摸到了袖子里的一只没怎么用过的小瓷瓶上,可每一次都还是悻悻地把空手又抽出来。
翟子枫不禁想,祁安那么信任他,他纵使再怎么不要脸,也断然做不出这等腌臜之事。而除此之外,更让他害怕的是祁安的态度。
若即若离,总比彻底离了要好。
他摸了摸手边儿趴着的啸天犬的狗头,啸天犬似有所感,喉头里咕噜了几下,在睡梦中不自觉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祁安稍微一动,就感觉屁股上抵着一个硬硬的东西,虽然知道这是正常反应,但仍然脸色一黑,十分不自在地爬了起来。
翟子枫半夜的时候,不知道是梦游还是故意的,又挪到了祁安的背后紧贴着,祁安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后背一阵温热,只觉得挺舒服,就没太在意。
却万万没想到……
翟子枫被祁安的动静给弄醒了,把蒙眼的黑纱扯过来系上,稍微缓了缓神,感觉到下身的异样,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啊……”翟子枫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看着祁安一大早就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脸,心里又紧张又生气——怎么?就这么讨厌吗?
如果真的讨厌,为什么不干脆利落地拒绝他,非要这么不声不响地吊着,给他那么一点儿微乎极微的希望。
翟子枫扯了扯嘴角,干干地笑了笑:“……这不是还没放水嘛,你别误会。”
祁安没接他的话茬,全然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咸不淡地道:“快收拾收拾吧,要赶路了。”
翟子枫再怎么不乐意也没办法,只好慢慢悠悠地穿好衣服。
从辽东到漠南,祁安一路上都走得心惊胆战,除了到客栈里,绝不会取下面纱,有时候过城关的时候遇上官兵盘查,就假装是痨病来蒙混过关。
翟子枫也没再问他为什么蒙面,更不敢再提他的姓氏。
北境的仗正打得火热,整个顺天府到辽东郡一线以北的人财物力全部都悉数运往边境,北境守军和匈奴人在北疆线上胶着了大半个月,谁也没讨着谁的便宜。
之前祁安跟翟子枫说,这漠南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时翟子枫还没什么实感,如今一看,才知道这比喻到底有多贴切。
本身漠南的条件就不是很好,很难种出庄稼来,再加上常年被匈奴人s_ao扰,想要通商都不知道和谁通,于是随着中原腹地和江南变得越发富得流油,北境也被衬得越发穷得举世无双起来。
西疆还能和西域人做做生意,北疆呢?
漠南的白天的太阳极其毒辣,翟子枫纵使是戴着黑纱,在太阳底下站久了也会有些头晕眼花,再加上他是个在南方长大的人,乍一来这儿水土极其不服,成天到晚都一脸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