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被周珩扶着,一手被娘亲牵着,张聿泓也为难至极。他重重给二老磕了几个响头,起身请他们宽心,“爹,您放心,许家的事情我会处理,不会出什么乱子。”
“记住,你是一家之主,别只想着自己,你的肩上有整个张家。”张老爷终是领教了儿子的犟脾气,却忍不住多嘱咐几句。
“儿子明白。”张聿泓拱手拜别二老,怕是这以后的路没那么好走。
待二人回府,已是半夜。张聿泓想周珩也奔波了一天,安排客房准备让人休息。
“不用了,我要陪着方晨霖。”周珩想都没想,便回了他哥。
“太晚了。”
“他在你张家住着,我偶尔来一趟,还不准陪了?”
张聿泓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可你守在床边,如何睡得安生?”
“可是我更担心他噩梦醒来,身边没人。”
张聿泓微微蹙眉,“经常做噩梦吗?”
“经常。”
张聿泓却全然不知,忽地嫉妒起周珩,嫉妒他比自己多得多地亲近那人。
“那你去吧。”
“哥……”周珩拉住张聿泓的胳膊,关切地问,“给我看看你的膝盖。”
“我没事。”
又强撑,周珩不悦地回道:“不行。”
“那明日再看,我累了。”
看着这人煞白的脸色,周珩也不忍再折腾,犹豫了半天,才轻语道,“好吧。”
方晨霖醒时,已是晌午。他迷迷糊糊地看着身边躺着的人,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他的床并不大,两个大男人睡一起有点挤。他一早睡了,占了大半个床,周珩却只有半个身子在床上,一条腿贴着床边,另外一条则垂在床外,好不可怜。
方晨霖捻手捻脚地起床,生怕吵到周珩,下床后,将人往床里挪了挪,才找干净衣服穿上。
“霖儿?”周珩睡得差不多,听到声响就醒了,“身子好些没?”
“我没事,你不多睡一会儿?”
“不了。”周珩坐起身子,望着方晨霖消瘦的身影,唤他过来。
“怎么了?”方晨霖乖乖靠近。
两双大眼睛互相对望。
轻轻覆上红肿的脑门,周珩不禁皱眉反问:“昨天你是疯了?”
方晨霖愣住,一想到张聿泓直接慌了神,拉着周珩的双臂,心急地问:“泓哥还在老爷那里跪着吗?”
“没,昨晚我带他回来了。”周珩狐疑地看着他,想这人对张聿泓的关心也有点过了。
还好,还好。方晨霖稍稍放心,又追问:“你有没有帮他看看?”
“昨晚本来要看的,他又不肯。一会儿你同我一道去瞧瞧吧。”
“我……”他哪还有脸去见张聿泓?可实在是担心,方晨霖犹豫了半晌,才闷闷地答应。
无论如何疲惫,张聿泓仍是卯时一到便起床。周珩见房间没人,气不打一处来,呵斥伺候张聿泓的两个小丫鬟,“怎么让当家的就这么走了?!”
小丫鬟们吓得跪地上,“当家的天天都是卯时起身,我们哪敢拦着?”
方晨霖叹了口气,拍了拍周珩的肩膀,示意他冷静点,又上前扶丫鬟们起身,“我们去书房看看。”
周珩无奈,只得又跟人跑书房,寻他那不爱惜身子的哥哥。
不小的书房里挤了一堆人,一个接一个地轮流找张聿泓商量事情。周珩心中不快,还给不给他哥休息了?他怒吼了一声,赶众人回去,“当家的今天身体不适,你们都且回去!”
众人纷纷掉头,寻声望向他和方晨霖。
张聿泓皱着眉头,他这个弟弟越来越没规矩了。转眼又瞥见周珩身后的方晨霖,他立刻心中一紧,脑门的伤处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更为触目惊心。他知道他这弟弟发起火来可不得了,只得叫退众人,“你们先下去,我跟表少爷说两句。”
众人闻言不敢多停留,一个个静悄悄地离开,没一会儿书房就只剩张聿泓、方晨霖、周珩三人。
“把裤脚lū 起来,让我看看膝盖。”周珩冷声命令。
张聿泓依着他,将裤脚掀起。原本骨型明显的膝盖现已肿胀不堪,活像两个鼓囊囊的大馒头。
方晨霖在一旁不敢吱声,倒抽了一口冷气。如果张聿泓真是因为他,遭这无端的惩罚,即便将这份痛苦数倍加之他身,也缓不了满怀的心疼。
“泓哥……”
“忘了我跟你说的?”张聿泓声音平淡,只是睥睨了方晨霖一眼。
周珩即刻制止,“你这是什么态度?”
不想他二人为自己争执,方晨霖心头一沉,跪地回道:“方晨霖说错话,少……少爷莫放心上。”
张聿泓没回答他,只觉得心被霍地戳了一下,不好受。
周珩忙上前将方晨霖拉起,“你不过叫了他一声‘哥’,哪里有错?不用理他的怪脾气,我们走!”
“那少爷的膝盖你不管了?”方晨霖却不肯挪动半分。
周珩无语地揉了揉圆圆的脑袋,笑道:“这不是去开药嘛。”
“这样啊。”方晨霖笑着傻傻地抓了抓后脑的头发,就知道这人不会对张聿泓不管不顾。
两个人从张府出来。方晨霖问:“抓药差个人就得了,何必咱俩亲自去?”
“我看你心情不好想拉你出来溜溜。”
“当我狗啊?”方晨霖食指抵着周珩的眉间,嘴上生气,心里倒暖烘烘的,“反了天了你。”
“哎哎哎,霖哥饶命啊……”周珩抱头往前跑,“昨天还半死不活的,今天就活蹦乱跳的了,这恢复力,啧啧啧。”
“那是啊,你霖哥我可是练家子。”方晨霖正准备自夸一番,却瞧前方来了一队当兵的。
周珩拉着他站到路边。只见打头的将领骑着一匹西洋马,穿着德式改良军装,腰间系着皮带,穿着皮靴,好不精神。
“许昊?”
“谁啊?”
“许家的长子,就是他妹妹要跟我哥结亲的。”
结亲?方晨霖心里一紧,难道这人是来找张聿泓的?
“周兄?好久不见。”周珩穿着西装,在人群中甚为显眼,许昊一眼便看到了。他驱马缓步靠近周珩,拱手问候。
周珩将方晨霖护在身后,礼貌却不失距离地说:“好久不见。”
“这位是?”许昊不得不注意到周珩身后白嫩斯文的小人儿,挥着马鞭指向方晨霖。
方晨霖抬头望着许昊,见他语气亲和,并不像印象中的军阀老爷那般横行霸道,拱了拱手,有礼有节道:“在下方晨霖,张家的账房。”
“张聿泓的人?”许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是夸奖,“张家果然人才济济。”
“谬赞了。”方晨霖笑着对周珩眨了眨眼,得意地在人耳边轻语,“这下都不用我自夸了。”
许昊被这风流一笑勾得丢了魂,一时竟看呆了。他定了定神,故作镇定道:“周兄从德国学医归来,还是第一次碰到。不如今晚我做东,去莎莉文喝喝红酒、吃吃番菜?”
“甚好!”方晨霖一听有红酒和牛排,便嘴馋起来,抢着替周珩答应了。
周珩哭笑不得,只得谢了许昊,又忍不住追问:“许少这方向,是找我哥?”
“跟他商量一桩好生意。”许昊跟周珩说话,却盯着方晨霖,想这账房好生可爱。
“那就不耽误你们谈正事了。”方晨霖一心想早点帮张聿泓买药,拉着周珩的手,着急告辞。
许昊目送二人渐远的背影远去,才驱马前行。到了张府,他命属下守在外面,独自进了大宅。
收到通报后,张聿泓吩咐底下人奉上日本上等的玉露。他处理完手上的事务,稍许了片刻,直径去了厅堂。
“许兄,好久不见。”前脚刚跨入门槛,张聿泓便拱手相迎。
许昊正感慨对方的路子广,什么茶都弄得到手。半盏茶的工夫不到,人就来了。他笑着起身拜过。好几年未见,对方愈加风度翩翩,难怪二妹对其念念不忘。
“许兄毕业于日本海军兵学校,怎么穿着陆军的衣服?”张聿泓端起茶壶,给自己沏了一杯。
也知对方有意嘲讽,许昊冷哼一声,“我国哪有什么海军,太平洋也是人小日本的地盘。”
“你们这些个军爷,忙着抢地盘,当然没钱充实海军了。”
“张兄,你既知道我们这些当兵的没钱,也该明白我此行的目的?”
“亏本的买卖,我张家没做过。”张聿泓只小酌一口,便觉得苦涩,自是喝不惯日本的茶。
“怎么能是亏本的买卖,自家人不会亏待自家人。”许昊浅笑,品着杯中的清香茶叶。虽没有茶前甜点护胃,但这茶确是一等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