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细心观察他的神色,道:“可是朕看婷儿对他颇多赞誉之词。也罢,毕竟确实该向他道谢,至于以后,婷儿也知道分寸,不会有什么机会再和他来往。”
陈飞卿点了点头。
外头的小太监站在门口道:“启禀皇上,婷公主求见,说有一位贵客请您接见。”
皇上和陈飞卿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明了了几分。
皇上正要让人进来,就听到陈飞卿道:“我还是躲起来吧。”
皇上诧异地问:“为什么?”
陈飞卿道:“也不为什么,不想见他。”
皇上更疑惑了,反倒笑起来,问:“他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陈飞卿皱着眉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不想见。”
皇上点头:“那你进去躲着吧,自己找事儿干,帮忙把奏折分一分也行。回头朕再好好盘问你究竟发生过什么。”
陈飞卿心想你打死我也不说,反正你也不会打死我。
他这么想着,又道:“我刚衣服被郑问其害得泼脏了,皇上这儿有没有换的?”
皇上看他衣服一眼:“御书房哪儿来衣服给你换?朕看你这衣服都要干了,也不用换了。”
陈飞卿低头一看,确实是快干了,可他今日穿的深色衣服,那茶水干是干了,却留了一块更深的印记,看起来十分尴尬。
皇上此时也觉得看起来有些尴尬,便道:“等会儿让他们给你找套干净衣服换,你先进去吧。”
皇上看着陈飞卿躲进了内室,这才道:“请他们进来。”
太监便引着傅南生进来了,苟珥被留在门外,公主则是快步到皇上跟前,挽着皇上的胳膊道:“皇兄,就是他,他是我跟你说的救过我的傅大哥。”
傅南生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小皇帝。
小皇帝身着绛黄色的日常锦袍,发束璎冠,或许是病弱的缘故,还披了一件较薄的狐裘子,手中抱着一个绕金丝的小暖壶,越发衬得一张脸俏生生的。
其实单论相貌并不出众,说好听些是清秀明丽,不好听些便是平平无奇。
不过这小皇帝的唇色有些淡,脸色是病态的白,神情十分慈悲,眼神与陈飞卿一样明亮,甚至还有几分相似,看起来气度非凡。
傅南生想,也难怪,两人自幼相伴长大,都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难怪。陈飞卿仗义心软,自然喜欢这种看起来我见犹怜的。
更何况,指不定私底下这小皇帝又是什么样。
私底下只对着陈飞卿的时候,说不定比此刻更加的楚楚动人。
皇上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傅南生,他本也没多想,可身边亲近的人接二连三都与傅南生有些瓜葛牵连,难免觉得傅南生神秘起来。
今日一见,皇上倒是一怔。
婷公主对傅南生的评论是傅大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x_ing情和皇兄一样温柔体贴大方潇洒知书达理路见不平正直善良。
宁王对傅南生的评价是此人眼角眉梢都透着狡黠与俗媚,一见就是心术不正之相。
陈飞卿对傅南生的评议是长得还不错,五官挺端正的,就是瘦弱了点,看起来不耐打,不是个习武的苗子。
如今皇上亲眼见到这个“一人多面”的傅南生,才恍然的想到,什么叫做朱唇玉面,柳夭桃艳,古人诚不欺他。
第30章
傅南生借着小太监搀扶,从轮椅上起身要向皇上叩拜,刚起身就听到皇上温和地道:“你身体不便,无需多礼。”
傅南生便又坐了回去,垂眼道:“Cao民双腿不便,无法向皇上行礼,谢皇上恕罪。两年前Cao民蒙冤入狱,幸得皇上明察秋毫,救了Cao民一命,Cao民再谢皇上恩典。”
皇上笑了笑,道:“你也救了朕的皇妹一命,朕还没好好谢你。来人,给傅公子上茶。”他又对傅南生道,“对了,你是漠国使臣,怎么还自称‘Cao民’?”
傅南生恭敬地道:“Cao民是中原人,虽然此时在漠国为官,但今日公主邀请入宫的却是中原人傅南生,并非漠国右丞江陵子。”
皇上笑着摇了摇头,道:“有意思。那朕也该多取一个名字,省得到哪里大家都把朕当皇上供起来。”
公主与傅南生都笑了起来。
三人坐着寒暄了一会儿,皇上突然想起内室里还躲着一个人,起了戏弄的心思,故意问傅南生:“对了,听说你曾经与安国候府小侯爷陈飞卿有过一段渊源。”
傅南生微笑着答道:“回禀皇上,当时皇上令小侯爷前去法场救下了Cao民,小侯爷又心善,见Cao民无所依傍,便收留过Cao民一段时间。”
皇上问:“那后来你怎么又去了漠国?”
躲在内室的陈飞卿知道这是皇上故意戏弄自己,可皇上却并不知道这件事戏弄不得,急得无可奈何。
傅南生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地道:“Cao民自幼生在烟花 y- ín 靡之地,x_ing情不像寻常男子一般坚毅果敢,又仗着年少轻狂,颇有些任x_ing骄纵,屡次触怒了小侯爷,他一再给Cao民机会,却一再失望。后来Cao民任x_ing出走,遭遇了许多挫折,这才明白小侯爷的用心良苦。”
皇上愣了愣,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自揭疮疤。
皇上固然是早就知道傅南生出身万花楼,可傅南生如今在漠国官运亨通,也算荣归故里,更得公主青睐有加,想必应该是更对出身来历讳莫如深,然而傅南生此刻说得坦坦荡荡,倒令皇上对他另眼相看。
这样一想,皇上不由得愈发愧疚起来,忙道:“本是你们的私事,朕也不该问的,只是朕和飞卿自幼相熟,又虽然初见你,却也觉得你很面善,这才冒昧问了。”
傅南生笑道:“无妨的。”
公主倒是讶异地问:“什么烟花 y- ín 靡之地?”
皇上忙阻止她:“婷儿!”
傅南生却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答道:“回公主的话,Cao民的母亲是一个娼妓。”
公主这才反应过来,忙掩着嘴道:“抱歉!”
她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爹呢?”
皇上目瞪口呆,平日里这妹妹虽然心直口快但也没这么失礼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忙咳嗽了一声。
公主回头看他一眼,也有些懊恼,但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傅南生答道:“Cao民自幼便从未见过父亲,Cao民的娘也从未提过此事。”
说完,三人都沉默了。
坐在内室的陈飞卿都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尴尬。
皇上与公主都歉意地看着傅南生,见他虽然平静,却在平静中掩盖不住一些局促与难堪,兄妹两个就更愧疚了。
干坐了一会儿,公主起身道:“对了,我们来下棋吧!”
皇上:“……”
朕总觉得今日的皇妹有些不正常。
皇上摆摆手道:“也下不了几盘,不然早点去御花园里,其他的客人们应该也都陆续到了。”
公主尚不知道这场宴会就是为她举办的,一心想着现在就让皇上和傅南生离去,那就没她的事儿了,心里有些不情愿,道:“不要去那么早,太阳多大啊,而且皇兄你去得太早,大家都不敢先热络一下了。你们先下棋吧,傅大哥说他下棋很厉害的。”
傅南生讶异地看着她:“Cao民只是说略有心得,其实也并非很厉害。”
公主摆摆手:“没事,肯定比皇兄厉害。我跟你说,我皇兄他下棋真的不厉害,整个宫里他就只能赢得了陈飞卿一个人,你说他俩吧真是难怪关系那么好。我看他俩下棋都急人,可发愁了,他俩还觉得彼此势均力敌,天哪。”
皇上:“……”
朕是真觉得今日的皇妹不对劲,她平时都是护着朕的,今日这胳膊肘都快折了,古人说得好,女大——啊,呸。
公主边说边往内室走:“我记得棋盘放在百宝阁上面。”
皇上忙道:“等等,婷——”
“陈飞卿你做贼啊?!”
皇上:“……”
陈飞卿:“……”
傅南生缓缓地看向内室,看着陈飞卿黑着一张神情微妙的脸跟在公主身后走出来,腰腹处有一块并不很显眼的深色污渍。
他想起宁王曾说过——
本王再告诉你一件事,皇上与陈飞卿日夜厮混一处,浓情蜜意时也从不避讳宫娥太监,早已不算宫闱秘闻,你当皇上为何至今没有任何嫔妃,又为何对陈飞卿言听计从?
皇上咳嗽了一声,道:“飞卿在里面帮朕分奏折。”
公主看一眼皇上,又看一眼陈飞卿,心里的火气又蹭蹭地往上冒。
什么分奏折,当我傻呢?
陈飞卿大傻子又来勾引我皇兄!
皇兄也是个大傻子!
公主恨铁不成钢,却顾忌着傅南生也在,只好佯作什么其他的事都没有,毕竟家丑不外扬。
她却不知道,傅南生的心里已经想到了那两个人是如何在御书房里浓情蜜意,皇上对陈飞卿是如何的“言听计从”,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