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大侠,小儿的- xing -命就交由你了,”低声下气,老泪纵横。
“大侠有什么缺的,只要祁山教能办到,尽数奉上。”不惜破财,重金利诱。
“传闻妖面心狠手辣,大侠届时万不可手下留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温和,凛冽。蠢蠢欲动的八束目光从四方直勾勾- she -来,只等妖面全力与男子对抗之时,暗招迭出将其击毙。千羽阵,向来都不在意手段,只在乎结局。若是y-in阳翻转,八卦孕了四象,四象生了两仪呢。
流云一剑,实则变了七七四十九式。虚实相接变幻无常,银晃晃的面具鬼火般飘然而至。左手手腕轮回翻转,相较之下,右手却只虚虚垂落在侧。
嗡的一声响,如蛟龙出渊,乌澄澄的剑身乍然闪现。男子出了手。
后路被封,前遇劲敌,四方埋伏。入局,便是死局。
妖面这一剑使上了十成力,招式用老,不留后路。男子下盘立稳,内劲从下丹田聚起,令平平一剑虎虎生威。双剑剑刃愈来愈近,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放。”
一声令喝,箭矢铺天盖地纷纷落下。
变故忽生。
一黑一白两道剑刃之间不盈一寸,近到贴身,又擦肩而过,鸿鹄般向阵法四角掠去。
流云剑下,猝不及防的朱雀护法被一剑封喉。男子剑过,直接刺进青龙护法心窝之处。祁山教两大护法,登时气绝。
西北角,平沙堂,这是擦肩而过时男子的低喃,云穆之子云霆的藏身处所。妖面一击得手再不逗留,直接撕开口子往西北角而去。剑过之处无一人生还,血流成河。
足尖三点,男子一剑劈开布满倒勾的铜网,恰到好处助妖面突围。继而回身挥剑,剑刃一斜,拦住白虎玄武二护法。
云穆双眼通红说不出话,抡起一双大锤便向男子砸过来。男子不避不闪,只等大锤欺近时向侧一闪堪堪躲开。启齿,依旧是淡漠温润之音,“云霆,罪无可赦。”
“你竟听信那涂炭生灵的妖孽一面之词?”
“不,”男子剑身一抖以剑柄击在白虎天府x_u_e上,“他不是涂炭生灵的妖孽。”
云穆放声大笑,“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悬赏榜上黄金万两为一头颅。若非造孽的妖孽,又是何物?”
“我信他,足矣。”男子的剑慢了下来,剑尖在玄武颈项处收住,只以剑身点了灵墟。一人,一剑,目光穿透亭台楼阁追向妖面消失的方向。
“难不成,在你眼里,错的是整个江湖?”
他,向来不屑长袖善舞之道。
“平沙堂内,方为死局。”
男子陡然侧目,剑起,如魔上身,杀戒大开。
咕噜咕噜,人头沿着焦灼的土地滚来。男子细细一辨,正是祁山教少主云霆,目眦尽裂,睁大了一双眼。咣当一声响,厚重古剑垂落在地,戳入泥下三寸。
j-i鸣报晓,东方泛白。
妖面一手扶住门框,倚在栅板上。
心思未转,身影先落。男子伸手扶住妖面身躯,问:“可……可还好?”手上温热,定神一看,已是满手鲜血。却原来,妖面一袭黑色夜行衣已被鲜血浸了个透。
虚弱抬手将男子一推,妖面一瘸一拐往内堂进去,嗓音因脱力而嘶哑,“守住外头,爷要换装。”
妖面再出来时已摘了面具,贴上一张人皮。一袭青衫,丢在人堆里便再寻不见。见男子执拗挡住大门中央,妖面轻轻一声嗤笑,“爷不识你。”
一个玉字卡在喉头。
也不知这妖面是如何脱了平沙堂的必死之局,然而身形颤巍步履蹒跚,终是受了重伤。□□并不精致,贴着面上把那喜怒哀乐一并遮掩去。经过男子身畔时,男子皤然醒悟,一把扼住妖面手腕。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不来招你,你也莫来惹我。”
不放。
“天下美人多了去了,大侠何必要和我这个妖怪纠缠不清。”
不放。
妖面怒了,咬牙道:“好歹也是大侠,岂能和个泼皮无赖一样死缠烂打。”
男子松开手。
活动活动恢复自由的手腕,妖面哂笑一声,微苦。
“不是死缠烂打,”男子跟在妖面身后一丈位置,低低启齿:“是如影随形。我就这般跟着,你去哪儿,我也就到哪儿。算是……这些年来我欠你的。”
冷哼一声,妖面头也不回翻身上了一匹矮马,“既如此,阁下自便。”
风华(2)
第一夜,妖面栓了马步入凝香院。
男子怔怔望着妖面背影,夜风轻转就令宽松得不合身的长袍悠然飘渺。
胭脂水粉香味绵延开去几里,莺莺燕燕笑语此起彼伏未满,妖面身形很快就湮灭于莺红柳绿中。凝、香,温柔缱绻之乡。男子淡淡扫一眼装饰了艳色牡丹的红木牌匾,抬手在下颌处摩挲几许。
进入堂内的妖面不语不言,手袖一扬掷出白花花的银两,须臾便为娇娘好女团团围住。锦绣丝绢接二连三触及妖面淡漠无奇的容颜,他却只与老鸨低语一番,继而携了个颇显畏缩的清丽女子往楼上行去。
楼道三转。妖面在第三转驻足,侧身打量楼下。
蓝衫男子甫一入内,就被那些个众女子众星捧月一般圈在中心。也不躲闪,就这般任由纤纤玉指撩拨发丝,兰息沁芳喷落耳际。目光一斜,恰好落于妖面身上。
原本凭栏而立的妖面默不作声,压在扶栏上泛白的手指染几点水红。回身唤过那个女子径自往楼上走。
夜深露重。
叩门声响,惯例是女子带木桶温水入内。妖面正盯着气息运转不灵便的右手出神,只恍然道一句,进来。
门扉吱呀开启,竟不闻喘息步履声。妖面心下警觉猛然回头,只见蓝衫男子一手提桶,另一手顺势阖上房门。
“出去,”冷厉,刺骨。
男子置若罔闻,连木桶里的水也未洒出分毫,唯抚在框上的五指微微一颤。不顾芒刺在背,他将木桶置于离龙凤雕花床不及一丈位置,踌躇一番方道:“除了我,今夜不会有旁人来了。”
“那丫头呢?”
男子探手试了试水温,圈圈涟漪荡漾,“你觉得呢?”
双目如炬,从那略显菜色的脸上- she -来。妖面一闪身落座于椅内,翘了一腿讽道:“面不改色熟门熟路的,想不到阁下这般正人君子模样的,也是久混风尘之人呐。”
男子沉默许久,终缓缓启齿,百转千回,“玉……”
刷的一声轻响,清越激荡似飞湍流瀑。剑鞘跌落在地,银亮剑身被左手五指控住,剑尖所指是男子眉间。稀薄的锋锐的剑尖,寒光粼粼。
唤了一半的玉字,被生生收回。
“行了一日的路了,这水刚刚好,”男子对近在咫尺的长剑视若不见,只转了头将另一套干净衣物于旁侧放好。袖口从眼前划过的刹那,暗影下的双眼已然闭上,眼睑处几尾纹路刻落在刀削般的眉骨旁。
“出去,”妖面咬咬牙,剑尖一回转落在自身颈项处。
男子惊愕,恐惧从肆无忌惮爬满了面容。欲言又止,终究退出房间,掩上房门。
烛火微寒,长夜漫漫。
妖面辗转几许依旧不得入眠,不由探头探脑往门方向偷窥。木门上半部分糊了鹅黄皮纸,因着外头的烛光映出一袭颀长人影。双手大约是怀抱长剑姿态,背脊靠在门栏上。剑柄上绑了个老鼠形状的剑穗,晚风吹拂而过便晃悠几下。
不出几个时辰,房门悄无声息开启。
男子全无睡意,正仰头看那一轮皓月,冷不防一床被褥当头砸下。男子反应极为迅捷,飞身抓住被褥边沿,借着回旋之力将被褥接住。抬眸,只见妖面冷着脸指了指角落处的木榻,转身缩回床上。
被褥总该还回去的,男子跨过门槛。夜间凉,房门开着容易冻着,男子小心翼翼把门关上。适才他指了木榻位置,白白放着也可惜了,于是便在木榻上和衣躺下。视线散- she -,床上那床被衾被团成球状,一只手探出揪了一角。
第二夜,妖面大摇大摆上了游龙居。
这游龙居是一艘大船,亦是客栈。
房门轻叩,此番妖面倒是没有直接和提了木桶进来的蓝衫男子翻脸,只环了手一言不发。
江潮无定,忽而一个浪潮卷来,击得整个船身颠簸晃荡。本懒懒倚在床沿边的妖面没能站稳,一个趔趄往前跌去。
蓝衫男子一惊之下丢开木桶,下意识敞了怀把人接住。谁能想一接之下不仅没将人接稳,倒是两人一齐躺倒。木桶在船板上咕噜咕噜滚上几周,温水淋淋洒洒铺了一地,沾了两人一身。
妖面手忙脚乱挣脱开男子束缚跳开一丈远。男子则不慌不忙起身,顺手还掸了掸袖上一点水渍,抬眸顾盼。许是错觉,即便覆了□□,妖面似乎带上了一丝笑意。
然而这丝笑意如仲夏之雪,来不及凝聚便尽数消散。
“爷说了,不识你,”妖面冷声。
男子拾起木桶,缓缓道:“你说了的,任由我跟着。”
妖面咬牙,忽而一抬脚踢开滑落到脚边的椅,愤愤骂道:“你这个属木头的,怎如此死心眼。”
“我不容许……再犯同样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