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 by Yuantree【完结】(2)

2019-02-17  作者|标签:Yuantree


燃烧1-2

  1.
  青春蛰伏在这年夏天油绿草甸里,躁动著,不安著,疯狂著。
  1995年,张青辛上了高一,镇里唯一一所高中,不好不坏。
  他是个好学生,很快就适应了新的学期,他穿著学校新发的校服,那种豆绿色的边边衬著白色的底。
  他这两天穿了他妈新给他买的白色球鞋,没穿两天就被踩成灰色的了。
  张青辛低著头看著自己的脚尖,心想著周末他妈应该会把他这双鞋给刷了,然後沥一沥水,摆在窗台上,让这双鞋子在北方的豔阳下好好地晒晒。可能他妈还会把一床床棉被拿出来晒著,等到傍晚、天边就只有橙黄橙黄的云朵时,又把那几床被子收回去。这麽想著,张青辛加快了脚步,仿佛自己拉长的影子是一条引他回家的锁链。
  “张青辛,走那麽快干嘛?”李狗子从旁边蹦了出来,下了张青辛一跳。
  “吓死我了,你怎麽突然蹦了出来?”张青辛两个大眼睁得溜圆。
  李狗子大名叫李聪,是张青辛的初中同学,那时候俩人玩的要好过。李聪这人很仗义,那时候没少替张青辛打架。
  “我奶奶说你上高中了,我来恭喜你。”李狗子身量挺高的,身板子也壮,有点驼背。
  张青辛没吱声,他初中的时候他妈就教育他少和李狗子一块儿玩。那时候小,觉得李狗子对他好,他也就喜欢和他黏在一起。可是现在不同了,他张青辛是个大学生苗子。
  “咋不吭声了?有人欺负你了?”李狗子立马露出凶神恶煞的嘴脸,大拳头握得溜紧。
  “没有,没事儿。”张青辛手指绞著他的书包带,他打量著几天不见又变了样的李聪,李聪穿了条破牛仔喇叭裤,裤脚处都给磨出了白白蓝蓝的线。他长得壮,大腿那里绷得紧紧的。身上不伦不类的穿了件他初中时候的衬衫。他这两年拔高拔得快,肩膀也宽了,那衬衫穿在他身上紧紧巴巴的。
  “晚上有空吗?去我家玩儿?”李聪挠挠头,那张有点稚气的脸露出几分别扭。原来他一和张青辛说让他去自己家玩,张青辛就连蹦带跳的扯著自己的臂膀。
  “不成,我们高一课程挺紧的。”张青辛的手指绕著书包带又转了一圈,然後倒著转回来,手指被勒的发白。他低头瞅著自己的白鞋,连带著李聪也低头瞅著他的白鞋。
  “鞋有点脏了。”李聪半蹲下,用手拂了拂白球鞋表面的粗糙布料,又拍了拍,灰还是在那上面,看起来脏脏的。
  张青辛戒备的往後退了一步,路是土的,正巧最近没什麽雨,灰也大著呢,张青辛往後那麽一蹭,就带起来一股灰。
  李聪站了起来,把手往裤子上擦了擦,又揣进了兜里,故作无所谓的说道:“你以後有空找我玩吧。对了这个给你。”
  李聪另一只手跟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板磁带,上面贴著字的地方被磨得看不清楚,肯定是个盗版带。他塞给张青辛,笑了笑:“给你听听,最近我都挺喜欢的。”
  张青辛疑惑的接了过来,揣在校服兜里,发现兜太浅,又有些不放心的翻出来放在手里。他露出个别扭的笑容:“谢谢啊,回头听完了还你。”
  看到张青辛的笑脸,李聪莫明的心里舒服,也跟著笑了笑。笑容还没收回来,张青辛已经走了老远。
  2.
  “张青辛,吃饭。”张青辛他妈把菜炒好了端上桌又把给张青辛盛了碗饭,然後抻著脖子朝著张青辛的房间喊道。
  “欸!来了。”张青辛把校服上衣脱了,只著里面的白色短袖衬衫出来,是V字领。当初他妈不乐意给他买,觉得这领子容易脏。张青辛刚走到桌子旁,他妈就用手把张青辛的後领翻了一下看了一眼。
  “我说爱脏你不信,你看那又有一道黑的。”人到了中年嘴巴也开始喜欢絮絮叨叨了。
  不过张青辛一直都觉得他妈是因为没什麽人讲话,他爸前两年跟风跑去“下海”,先是在广州,後来跑哪儿了他也不知道。他爸不在他听他妈跟他唠叨也是应该的。
  张青辛握著筷子的後小半,灵活的扫著盘子里的菜,他不爱吃菜梗,就挑剔的用牙把叶子咬掉把茎梗吐了出来。
  “没有根怎麽长叶子?你这混小子。”张青辛他妈倒也只是埋怨他而已,心里想著怎麽忘记切菜的时候把那菜叶分出来了。
  张青辛吐吐舌头,然後说:“妈,你也赶紧吃饭。”
  他家有个小收音机,是他爸上回回家带回来的,他妈没事儿就喜欢边打毛衣边听。前一阵邓丽君死了,他妈不知道从哪听到了,心情也跟著不好。
  原来她最喜欢跟著收音机哼哼“甜蜜蜜”和“但愿人长久”了,现在连收音机都给放置到了一边儿,好几天没开了。
  他家大立柜上也贴著邓丽君的海报,也不知道啥时候被他妈给揭掉了。
  张青辛看他妈还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干脆直接夹了一筷子才到他妈的碗里。
  “我们家青辛知道疼人了啊。”张青辛他妈忽然笑了笑,往嘴里噎著饭,眼睛闪著点泪花。
  张青辛总觉得家里出了点什麽事儿,但是又没露出一点线头。
  张青辛吃晚饭想著晚上得做完练习册,於是急急的进了房间。他不是爱学习,就是觉得不学习对不起器重他的老师和崇拜他的同学。
  这年中考张青辛考了全镇第一名,还高了第二名四十多分。
  他妈把这归因於李狗子退学了。
  李聪从小就是他奶奶带他,老人岁数大了,对自己那孙子就是心有余力不足。李聪也不争气,打架的次数比张青辛得的一百分都多。
  初中的时候张青辛他妈就让张青辛离这个小流氓远点。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聪就是个小流氓,你离他远点。”那时候每天早上他妈都要和他这麽说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张青辛处於青春叛逆期,他妈跟他说的他都给当了耳旁风,他妈唠叨的越多他和李聪的关系就越铁。
  当时李狗子退学的时候,张青辛还窝在被窝里偷偷的哭来著。不过现在都过去了。
  张青辛忽然想到那板磁带,於是折了回去。
  他家有个挺笨重的录音机,可以放磁带。张青辛把那破破烂烂的磁带塞了进去,按了一下。
  盗版磁带声音不是很真实,有些微的杂音,不过当张青辛听到前奏的鼓声,他还是站在那里听著。他瞅著卡带的转轴正一圈圈的转著,愣了。
  嘈杂的金属质感的声音传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客厅,磁带里那个男人声音沙哑,搔得他大脑忽然就兴奋了起来。那个男人嘶哑的低吼在他耳边响起,那股子声嘶力竭的爆发力震得他身体发颤。
  好像是首英文歌,张青辛自己也不确定。他们学校师资不行,只能教学生哑巴英语。
  但是张青辛又隐隐的听到了那个沈沈的磁性的嘈杂的声音唱著的好像是hello。
  他的十六岁,普普通通平平凡凡,没有大起大幅大喜大悲,有的只是教室里老师写板书的噌噌声和下面记笔记的沙沙声和偶尔教室外面传来的街边的叫卖声。
  那个声嘶力竭的声音贴著他的耳边,贴著他的心,那个声音在大声吼叫大声咆哮大声宣泄著……
  “放什麽呢?吵死了。”张青辛他妈洗完碗回来了,手湿漉漉的往毛巾上擦著。
  张青辛按了那个按钮,然後那燃烧著的声音戛然而止了。

作家的话:
短篇 算是福利了吧 嘿嘿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跪求票票!


燃烧3-4

  3.
  隔了一个星期吧,张青辛又碰到了李聪。这回是在校门口。
  李聪像是特意在那里等他,看到张青辛的时候,露出晃眼的白牙朝著李聪走来,嘴里抱怨著:“你们学校这门卫不让我进,真他妈狗仗人势。呸,看门狗。”
  张青辛看著身後从校园大门涌出来的人流,忽然脸上有点发烫,他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和这麽个流氓打扮的人在一起。
  “张青辛?”李聪用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的询问。
  “这是我学校,你离我远点。一会儿我在那条街等你。”张青辛这几句话说的又急又快。说完了就像不认识李聪一样大步流星的朝著不远处的街道走去。
  李聪愣在那里,脑子里嗡嗡的像是被人甩了两个耳光。
  旁边都是些穿著和张青辛一样的豆绿边的校服的学生,在看到李聪的时候都自觉地绕了过去。
  李聪没上学但是也不是傻子,他感觉到到旁边人异样的目光,那眼神就像张青辛刚刚看著自己的一样,让他整个人从头凉到底。
  他的脸涨得通红,第一觉得原来那个在初中还粘著自己的少年,已经看不起自己了。
  李聪沈著脚步往那条街上走著,这条路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路边还有没人清理的野草,浓绿的伸展著自己。
  “李聪,你找我什麽事?”张青辛不知道何时从旁边走了过来,站到了李聪身後。
  “我……其实也没什麽事儿。”李聪就是想张青辛了,所以就来了。
  “你以後没事儿别来找我。”张青辛说完这句话也觉得话狠了,又补充道:“我最近学习忙。”
  “你那个磁带听了麽?”李聪看著地上的土,脚在地上一蹭一蹭的,就像踩到了狗屎。
  “听了,就是我妈嫌吵。不过我後来都听完了。听了两遍。”张青辛比划出两跟手指,那两根手指跟他的人一样细细瘦瘦的。
  “那……你喜欢麽?”李聪盯著张青辛。
  “喜欢啊,就是後来绞带了,我就没再听了。唱歌那人叫什麽?”张青辛笑了笑,斜阳的余晖洒在了他年少的脸上。
  “好像叫涅盘。我觉得这歌里总有一种悲怆的感觉。”李聪一听张青辛说喜欢反倒有点扭捏起来了。
  张青辛一听李聪说“悲怆”,立马就笑了起来。
  “咋啦?”
  “没事儿,觉得你用的那个词,和你不符合啊。”张青辛说完干脆笑的更开心了。
  李聪气恼的揽住他的肩膀,用手搔他的痒,在打闹的时候还故意碰了好几下张青辛的私处。嘴里骂骂咧咧的:“小傻逼敢嘲笑我,你服不服?”
  “哈哈哈,我服啦,悲怆!哈哈哈。”张青辛笑的大眼眯成了一条缝,整个人跟个泥鳅似的在李聪怀里动来动去的。
  忽然那麽一瞬,他被李聪拥在怀里。两个人都因著亲昵的姿势而一愣,随後,又开始闹了起来。
  李聪想著,可能这小子还没有变吧。
  4.
  张青辛原来很喜欢跑到李聪家里,一个是李聪的奶奶耳朵不好,所以任由他俩在李聪的房间里干啥都没人知道,於是那个时候的张青辛常常喜欢跟在李聪屁股後面。
  张青辛大概两年没有来到李聪家了,李聪的房间乱糟糟的像个猪窝,墙壁上贴著邱淑贞和张敏的海报,边角因为没有黏好而翘起。
  李聪的房间有股味道,不算难闻。
  张青辛像原来那样一屁股坐在了李聪的床上。李聪看著他,高大的个子在逼仄的小房间里显得有点局促。
  李聪翻了翻口袋,从里面翻出一袋小吃,那东西张青辛初中的时候最喜欢吃了。他递给张青辛,心里突然有点慌慌的,他觉得他俩现在不是一类人,而且越走越远,他想抓住点什麽,可是他觉得什麽都是未知的。
  “你到底给不给我啊?”张青辛伸手去接,却发现李聪两根手指捏的紧紧的。
  “啊,不好意思。”李聪松了手,看著张青辛那张脸,白白净净的,从里到外的干净。
  张青辛坐在李聪那张单人床上,身体向後倾就像他原来那样,靠在李聪的棉被上,他把脸陷进去,一股阳光的味道,暖的让他发困。
  李聪也坐在张青辛的旁边,他的手搭在张青辛的小腹处,感觉他随著呼吸的一起一伏。
  “我们还是朋友嘛?”李聪变声以後声音更男人了,粗粗的硬硬的,让人闭著眼睛也能想象出他的样子。李聪侧过头,看著张青辛白皙的侧脸,眼神往下滑,看到他凸起的喉结,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
  张青辛忽然睁开眼睛,盯著李聪看:“我们是啊。”
  李聪头偏了偏,离张青辛更近了,他的呼吸喷在了张青辛的头发上,炙热而强烈。
  张青辛忽然觉得不对劲儿,他直起身,忽然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李聪把手臂枕在头下,沈下嗓音:“我就是想问问。我怕你变了,我们就没有小时候了。”
  张青辛忽然觉得心里发闷,他不知道为啥李聪要和他讲这些,觉得那就像是空穴来风的指责。张青辛生起了闷气,一声不吱的坐著。
  李聪伸长手臂,揽住张青辛的腰,他动作轻而柔,等张青辛反应过来想要挣脱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搂住张青辛瘦弱的腰身,头贴了过去,闷在张青辛的衣服里,没有汗味,只有淡淡的肥皂味儿。
  两个人像是定格在了古旧照相机里,一动不动的。
  李聪忽然起身,翻著自己的床铺,从枕头底下找出了一个黑不拉几的盒子装的东西。按了一下,磁带卡盒打开了,李聪把磁带放了进去,然後插上耳机,把一个耳塞递给张青辛。
  张青辛觉得这麽个小巧的东西比自己家那个笨重的录音机要轻巧太多了,於是有些随意的摆弄著。
  李聪不知道按了随身听哪个钮,磁带里轴就开始磕磕巴巴的转了了起来。
  冲击力强大的嘈杂音乐又充斥著张青辛的耳间,他听不到李聪和他讲的什麽,他觉得脑袋里像是转著一个陀螺,飞速的转著转著转著。
  李聪的手掌抚著他的後颈,他那张略带青涩的脸在张青辛眼前放大又放大。
  当四片嘴唇相接触的时候,张青辛惊异的睁大了眼。
  张青辛忽然猛地推开李聪,然後扯掉耳机像外跑去。
  李聪看著他落荒而逃的样子,眼中写满了失落,他躺了下去,眼睛合上,耳边响著他听不懂的歌词。
  李聪知道,他可能再也不会见到张青辛了。
  

作家的话:
TT 今天木有大队长……明天大队长我尽力看看两更哈 因为今天英语期中考试 默 OJZ


燃烧5-6

  5.
  张青辛自那以後再也没见过李聪,不想见,也不敢见。
  张青辛高二那年,他们那个小镇也兴起了建设现代化。他家原本是个早先建的筒子楼,不当不正的在全镇的中心位置。於是政府决定把那片筒子楼和旁边一些稀稀拉拉的占地方的平房一并扒了,准备重新盖。
  张青辛每天背著书包回家都能看到有穿著制服的居委会工作人员在他们那幢破旧的筒子楼里挨家挨户的跑。
  那天他们学校放学比往常早了一节课,说是某某教育部什麽的要过来视察。学校组织同学们进行一次大扫除,连墙皮上残留的球鞋印子和篮球印都要求用砂纸给抹干净。张青辛当时正在办公室和班主任呆在一块儿,他们那个学校好不好坏不坏的,但是每年都要拔出一个考进清华北大的尖子。张青辛脑瓜儿聪明还认学成绩也鹤立鸡群,自然被老师当成种子选手了。他这种好学生一边有老师给他偷偷开小灶,一边有同学骂他是老师後面的跟屁虫。
  等张青辛和老师谈完的时候,他一个人走在长长的走廊,有股拖完地的土味儿。细小的灰尘嗅到鼻子里,让张青辛眼睛莫名发酸。
  “学习好就可以不做值日啊?成天当老师狗腿子……”一个男生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用手肘碰了碰,他一回头就看到张青辛刚刚走进来。
  张青辛看了那个男生一眼,没记错的话这个男生上回考了第二名,他想了想没记起这个人的名字,於是抿著嘴,到旁边拿了淋湿的拖布拖起地来。
  等他把全班的地都弄完了以後,人几乎都走光了,张青辛拄著拖布的木棍站在那儿,看著黑板左上角的“距高考还有578天”。
  又站了一会儿,他走上讲台,点著脚尖还是够不到黑板的最左上角,他蹦了一下,又沈沈的落下。张青辛忽然想起有那麽一个高了自己大半头的人,如果他在这儿?他怎麽可能在这儿。张青辛放弃了,干脆搬过来一个椅子,踩在上面,把黑板上的倒计时改成了“距高考还有577天”。
  原先回家的那条路已经开始重修了,十字路口摆了几个歪歪斜斜的示意板。张青辛每天都要绕一小段路才能回到家里。那条路显然是没有修过的土路,黄沙被碾的细细的,天下雨的时候会黏一脚泥。
  张青辛刚到家的时候,那个居委会的人刚从自己家里出来,那个女人长了张白净的大脸,腰和屁股看不出分界来,水桶身材。张青辛看著著她,小声叫了声:“阿姨好。”
  那女人乐呵呵的笑了,夸了夸他成绩好人也乖什麽的。张青辛露出腼腆的笑容,就像是得了小红花的幼儿园小屁孩。
  “咱们这儿要给拆了。”张青辛立在门口时,他妈跟他这麽讲的。
  “哦,拆吧。”张青辛回答,他妈总喜欢什麽事都和他商量,倒是他除了成绩什麽都不关心。
  “拆就拆了?你说的容易,那到时候咱娘俩住哪去啊?这边离你学校还近……你这孩子,怎麽成天什麽都不关心呢?”张青辛他妈嘴巴跟崩豆似的。
  “那你问问我爸。”张青辛拍了拍裤脚的灰,然後直起腰。
  “嗳,我看也行。我去给你爸打个电话啊。”他妈说完,就嘴里嘀咕著一溜儿电话号码,那串不足十位的数字被她背的滚瓜烂熟。
  他妈拨完号码,整个人就屏住了呼吸,像是凝神等待。不知道是房间太静还是电话声音太大,张青辛似乎也听到了嘟嘟的声响。
  “喂,张兴烨麽?”张青辛他妈明显一愣,继而又问:“我没打错吧,我找张兴烨。”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麽让张青辛他妈愣了好久。
  “张兴烨,咱家这边说是要拆迁。”
  “哦,你过一阵儿回来麽?那行,就这样再见。”
  张青辛那一刻忽然觉得一直陪伴他的妈妈已经如此的苍老了,心里有股异样的难过,他蹙紧眉头,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
  他没看到他妈在他关上房门那一刻,捂住嘴巴,无助的哭了起来。
  6.
  张青辛已经三四年没见过他爸了,再一次见到的时候,他爸已经完全变了样了。腆著一个大肚子,穿著讲究,头顶也往地中海的方向发展。
  他刚进门,就见那个身材走了样的男人正望著他。
  张青辛轻轻皱了一下眉,没吭声。
  “张青辛?看到你爸不认识了啊?”人有钱了似乎说话底气都厚重了,张兴烨坐在沙发上,一副严父的模样。不过,张青辛知道,他不配。
  张青辛琢磨著自己下午有个数学奥赛,一会儿得抓紧时间练两道题,他边这麽想著,边脱著鞋。
  “张青辛我和你说话呢?”张兴烨声音抬高了些,反倒有点发虚。
  “有事麽?”张青辛这才给了张兴烨一张爱答不理的正脸。
  “张青辛,爸爸回来了,你叫一声。”张青辛他妈站在旁边有点局促的埋怨了一句。
  “他不是我爸。”张青辛的手指又开始绞著书包带,细细的手指被粗糙的布带磨得生疼。
  “哪他妈有儿子不认老子的?老子给你花给你穿,你给老子甩什麽脸子?”人都会变的,就像张青辛他爸原来是那种会把他高高举在头顶,带他去郊区爬山摸鱼的好老爸,已经变成了一个自以为是的暴发户。
  张青辛忽然挑起眉毛,他长得很像他妈年轻时候,白白净净,眉毛细细的,下巴尖小,看著薄凉的要命。他忽然嗤笑起来:“你不是去下海麽?怎麽的啊?下海下到搞破鞋了?”
  张兴烨被张青辛戳了痛楚,立马暴跳如雷,骂道:“你说什麽你?”
  “不是搞破鞋麽?你外面养了女人,你当我们和你一样傻逼麽?”张青辛原来从来不会骂人,就算是和李聪在一起,成天听著那个大个儿骂骂咧咧的他也是“出淤泥而不染”。这回,他居然就这麽脱口而出。
  张兴烨站起来,抡起巴掌想要狠狠地给张青辛一下子。没想到张青辛反而倔驴似的仰著脖,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
  一看自己的种这样了,张兴烨反而软了脾气,他低声叹气,问道:“我知道我做的不对。”
  张青辛忽然冷笑起来。
  “算了,我回来是有别的事儿。我给你们娘俩在莲花街那边买了套房子,回头这边拆迁的时候,你们先住去那边。”张兴烨坐了下来,看看张青辛又看看张青辛他妈。
  张青辛又不吱声了,他默默地走进自己的房间,然後把门摔得碰碰作响。
  张兴烨皱著眉,然後对张青辛他妈说:“怎麽把孩子惯成这样了?”
  张青辛把书包打开。把自己的笔袋拿了出来,又把自己那本老师给的打印出来的一本数学习题册拿了出来。他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抠著让人纠结的题。
  忽然,张青辛觉得又热热的东西爬上了自己的脸,他用手一摸湿湿的,滑到嘴角边还咸咸的。
  张青辛抑制不住的伏在桌子上无声的哭泣。他感觉耳边好像回响著那个夏天听到的突兀旋律,无助而嘶哑的低吼又一次充盈著他的耳际。
  眼泪热乎乎的蒙了他的眼,张青辛想起初中时每当他被人欺负哭了,李聪都会搭住他的肩膀,安慰他哭什麽,不是有我给你撑腰麽?
  当张青辛睁开肿胀的眼睛的时候,屋里面暗暗的,他走到窗户边上,拉开窗帘,街道上是冷冷清清的灯光。
  他听到他妈敲门叫他吃饭的声音,揉了揉眼睛,然後倒在床上,用棉被把自己裹成蚕蛹似的。
  第二天。
  “张青辛,你昨天怎麽没来参加考试?”班主任王老师看到张青辛背著书包走进教室,干脆叫住了他。
  “老师,我家里出了点事。”他抬起头,眼睛有点红肿。
  “唉,那次开始你要是拿到名次对你高考挺重要的,唉,赶紧进去上课吧。”老师叹气,他觉得张青辛只要去考了肯定能拿个名次。好好的机会浪费了真是可惜。
  张青辛听到了以後没有吭声,低著头默默地走进了教室。
  

作家的话:
二更来了 默 求票票OJZ  今天发了太多字对於每天都要写高数的苦逼来说是伤不起


燃烧7-8

  7.
  张青辛他爸他妈开始闹离婚是在他们搬进了新家的第二个星期,那个时候张青辛还没有习惯新家的味道,洁白的墙壁让他有一种陌生的抵触。
  张青辛在那一阵儿有点神经衰弱,上课不大能听进去,晚上翻来覆去的也睡不好,总是大半夜的直愣愣的盯著雪白的天花板,恨不得从中盯出一道缝来。
  这天晚上家里特别静,没开灯。张庆宇他们学校又开始变相的补课,在下午又加了一节课。北方的冬天天黑的特别早,六点来锺的光景,天就阴阴的暗了下来。
  他们搬的新楼的住户有些还没搬进来,楼道里空旷又安静,张青辛爬楼梯的时候都要狠狠跺一下脚,把声控灯给震亮。他有点不能适应这种静谧的黑暗,让他没来由的心慌。
  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张青辛摸出一串叮叮当当的钥匙,上面还挂著自己原来家里的钥匙,不过大概再也用不上了。
  他推开门,家里面没开灯,因此也就和夜色融为了一体,他吸了吸鼻子,家里有股烟味,呛人。
  “啪!”张青辛按开灯,眼睛突然睁得极大,放大的瞳孔有愤怒也有惊讶。他看到他妈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满脸是泪的无声啜泣。
  他爸坐在沙发上,皱著眉头,狠狠地吸著香烟的过滤嘴,然後有狠狠地把烟雾吐了出来。他看到张青辛回来了,沈沈的说道:“孩子回来了。”
  张青辛他妈抹抹眼泪儿,又理了理头发,发髻乱的不成样子,但是她却只顾及了鬓角。
  “怎麽回事?”张青辛觉得心里发堵,声音也有点闷闷的。
  “我准备和你妈离婚。”他爸捻著烟屁股,在烟灰缸里碾灭。
  张青辛不可置信的站在那里,忽然又释然了。他咧开嘴笑了笑,笑的又冷又讽刺,他狠狠地用眼睛剜了那个抛弃他们母子的男人一眼,那眼神狠毒而怨恨。
  张兴烨长叹一口气,有些心虚却又想要拿出做父亲的威严,刚张开满是烟气的嘴巴。
  就见张青辛没穿外套就穿了双拖鞋头也不回的往外跑去。
  张青辛他妈在身後焦急的问了一句:“张青辛,你干什麽去?”
  张青辛听到他妈的低声呼唤了,但是他停不住,他拼著命的想要逃离这里,跑的越远越好。
  8.
  李聪正和一个在门口摆小吃摊的老板闲聊。这里虽然不卫生但是价格便宜饭量还大,能让自个儿吃的饱,他李聪又不像张青辛那麽娇贵,大夏天的吃个冰棍儿都要拉肚子,他这粗肠铁胃的,吃啥啥不剩。
  快入冬了,路边的树的树叶都掉得七零八落的,偶尔来一阵小风也凉飕飕冷冰冰的。李聪辍学以後没正经的事儿干,就在小镇的一家录像厅和台球厅干点看场收费的小活,挣得钱不多,但总比饿死强。
  李聪本来上学就晚,初中毕业的时候就十八了,那时候他成绩特别差。一个是因为和同学合不来,一个是因为他不想他奶奶把钱全给他上学用。老人老了生个病什麽的没有几个钱就是找死。可是他奶奶还是没熬过去年的冬天。
  想著这些李聪吸了吸鼻子,点了根儿便宜烟,叼著,然後管老板借火。
  他这几年过的不好,他奶奶的房子户口本上写的是他大爷的名字,他那个操了蛋的大爷一看那片的房子要拆迁,立马红了眼想要把房子要回去。
  李聪觉得啊,他奶奶有一半儿的死因是被他大爷给气的。
  李聪要了碗刀削面,老板够意思给他加了个热乎乎的汤心荷包蛋,窝在面上。他搓了搓有点凉的粗糙的手,一只手夹著还没抽完的半根儿烟,然後握著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天挺冷,李聪就穿了件花哨的衬衫,袖子还挽到手肘,露出晒得黝黑的结实小臂。面条烫嘴,呼呼的白雾腾起,就像冬天行人呵出的空气,白蒙蒙的。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4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