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可能不是常规的剖腹产伤痕。你看,它的位置太靠上了,剖腹产分横剖与竖剖,横剖的话,正常情况下会更靠下。”
“那这意味着什么?”
秦先生摇摇头:“个人情况,因人而异吧,只凭一张图,我没办法告诉你这意味着什么。”
谢征沉默片刻,“那现在,您能断言的是,这真是剖腹产伤痕?”
“千真万确。”
闻言,谢征手指收紧,眉深深拧起。
秦先生多次前往战地,对军队有一定了解,与谢征的关系向来不错,见谢征欲言又止,温声道:“少爷,有什么想法,你不妨大胆跟我说,你请我过来,不就是有紧要问题想问我吗?”
谢征喉结动了动,拿出一根烟夹在指尖,片刻后又扔在案上,慎重地看向秦先生,“如果我告诉您,这道伤痕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呢?”
秦先生一怔,握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须臾,秦先生淡笑道:“那么伤痕的位置为什么会靠上,就有合理的解释了。”
谢征不由向前倾了倾身子:“什么?”
“少爷,从医学的角度看,极少部分男x_ing受特殊x_ing激素影响,是能够怀孕生子的。”秦先生道:“但因为男x_ing的身体构造与女x_ing不同,主刀医生在为他们进行剖腹产时,会选择比女x_ing更靠上的位置,并且只能横剖。另外,男x_ing剖腹产与女x_ing剖腹产相比,风险与痛苦几乎是翻倍的。”
15
这无疑是一个令人茅塞顿开的解释。
谢征几乎能感觉到血液带着雷电与火花,在体内沸腾奔流。
他站起身来,在茶室急促踱了几步,转身拿起桌上的烟与打火机,强作镇定道:“秦先生,您不介意的话……”
秦先生笑着摇头,“去吧,我等你,这事是该好好消化一下。”
谢征快步走出茶室,“砰”一声关上旁边休息室的门,点燃指间的烟,猛吸一口,手指颤抖,一截烟灰轻轻飘下。
程故竭力掩饰的伤痕,竟然真是剖腹产的证明!
谢征左手握成拳,一下一下捶着额头。他无暇去想自己爱上的人为什么会具备那种异于常人的功能,更没有精力思考程木瓜是谁的孩子,甚至懒得去想程故所谓的“相亲结婚”是不是个谎言。此时,他的耳边不停回荡着秦先生刚才的话——
“男x_ing剖腹产与女x_ing剖腹产相比,风险与痛苦几乎是翻倍的。”
谢征发出一声闷吼,将火星未灭的香烟捏进掌心。
一想到那道伤痕背后的痛苦与危险,就心痛得呼吸发紧。
尚在特殊行动组时,程故受一点伤,他就恨不得寸步不离地照顾,甚至为了抢走危险x_ing最高的单人任务,发奋苦练,拼命赶超程故。
用尽全力保护着的人,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看不到的地方,独自承受着孕育新生命的痛苦,还为了掩饰生育的痕迹,在伤口上刺出最心仪的狙击步枪。
谢征捂住额头,难受得眼前发黑。
难怪那天程故会说痛,他只是用手指按压那里,程故就紧张得颤抖。
程故那样的人,竟然也会怕痛。
谢征眼眶灼热,想起过去在特殊行动组时,程故受伤后几乎不会说痛,一脸煞白,豆大的汗水像雨一般落下来,还笑着开玩笑:“没事,上天对我特别好,给了我比常人迅速许多的反应,还给了我比你们迟钝的痛觉,真没多痛,嘿嘿嘿。”
全特殊行动组都知道,程故在撒谎。他比谁都敏感,比谁都怕痒,痛觉更是分明。只是身为副队,他不想让队员担心,才总是用玩笑来掩盖自己的痛楚。
生产时是有多痛,才能让程故对细小的痛感也有了恐惧?
谢征看着自己的手,当时他抚摸着程故的身体,从指尖到掌心都能感知到程故的害怕。
最爱的人,竟然受过这样的苦。
犹记得程木瓜在解释“木瓜”这个名字时,提到了程故说自己是个“异类”——希望儿子平平凡凡,不要像自己一样。
想来,程故大约是痛恨自己那特殊的身体机能的,所以才竭力保密,谁也不告诉,向孩子袒露些许心扉时,也自动将自己归类为“异类”。
辛苦隐藏,不过是想过寻常人的生活,想孩子有个正常的人生。
休息室烟雾缭绕,谢征抽掉最后一支烟,开门向茶室走去。
秦先生注意到他眼中的红血丝,却什么都没说,只等他开口。
谢征心里很乱,已经不像开始时那样冷静有风度,语气有不小的起伏,一个问题问了一遍,不久又问第二遍。但秦先生很有耐x_ing,细致地为他解答——
“因为样本太少,男x_ing的受孕危险期目前没有定论,一月一次的有,半年一次的有,没规律的也有。你这位朋友三个月里有三天是危险期,这很正常,或者说很幸运,毕竟有的男x_ing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处于危险期。”
“双x_ing系统?不不,虽然我没见到你这位朋友,但照你的描述,我觉得他不可能是双x_ing人。他的情况比双x_ing人更加少见,也更加复杂,怀孕主要受x_ing激素的影响,生产只能剖腹,而双x_ing人则可以顺产。”
谢征听得仔细,按捺住心痛,渐渐冷静下来。
末了,秦先生道:“少爷,你别怪我多管闲事。你问了这么多,现在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您请讲。”
“你这位朋友,就是你这些年在找的人,对吧?”
“是。”谢征并不避闪。他寻找程故的事,整个谢家都知道。
“那我想以医生的身份,请你答应一件事。”秦先生道:“从小,你就是个控制欲和占有欲极强的孩子,既然你为了他敢向谢老先生摊牌,并找了他那么久,我想,你对他的爱一定很深。”
“所以,你对他的占有欲自然非常强。”
“现在,你已经知道他与常人不同,还生育过。我希望你善待他,不要随意发泄你的愤怒与嫉妒。像他这样受x_ing激素影响的人,放眼全世界,已知的也不多。他们生活得很辛苦,尤其是怀孕与生产这个过程。据我所知,有人上了手术台,就没能下来,有人在麻醉过去后承受不了疼痛,丢下孩子自杀。他挺了过来,不管孩子是谁的,看在他承受过的痛苦的份上,少爷,如果你无法接受,请放他走,如果你舍不得,一定要把他留在身边的话,请你不要折磨他。”
送走秦先生,谢征在茶室坐了很久。
他想,秦先生一定是误会了。
他没说程木瓜的年龄,秦先生大约认为程故是在离开军队后才怀孕。
秦先生分析得没错,他的确有很强的占有欲,别说程故给其他男人生了孩子,就是重逢那天想到程故可能与其他男人做过,他都嫉妒得如置身碳火之上。
但若程木瓜确是别人的孩子,他也没办法对程故动狠。一想起程故遭了那么多罪,就只想加倍对程故好。
况且程木瓜有很大的可能,是他谢征的种。
过去他想不通程故为什么每三个月就有三天禁欲日,现在了解了,那三天是程故的受孕危险期,做了就可能怀孕。五年前,程故任务归来,他s_h_è 在里面时,正好在危险期的第二天。
程故突然消失,很可能是意识到自己体内有了新生命。
仔细推算的话,程木瓜的年龄也对得上号。
谢征闭上眼,手紧紧抓着靠椅的扶手。
如果程木瓜当真是他的儿子,那么程故所经历的痛,就全是他亲手给予。
手机震响,程故的名字在屏幕上一闪一闪。
不算长的几日相处,程故并未与他交心,亦从未主动打过电话。
谢征一愣,接了起来,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怎么了?”
“你在忙吗?”程故问。
“没。”谢征心口又软又痛,想立即将程故圈在怀里,逼问出当年的真相。
“瓜瓜早上跟我说想吃我亲手做的菠萝饭,我以为很简单,就答应他了。”程故说:“但是弄了一下午都没弄好,一会儿他们幼儿园就要放学了,我……”
程故顿了两秒,“谢征,我记得你以前做过菠萝饭,今晚你如果还要来我家的话。”
“我做。”不等程故说完,谢征就道:“家里还有剩下的菠萝吗?”
“我买得多,还剩三个。”
“行,你放着,我来做。”
挂断电话,谢征看一眼时间,离下班还有一会儿,但他不介意为程故早退。
但刚回到办公室,手机又响了,那位受托调查程故的军方内部人士道:“我传了一份加密资料在你邮箱。关于程故,我能接触的信息就只有这些了。”
16
晚霞的柔光从身后的落地窗洒进来,一束光落在笔记本桌面,刚好盈在程故向上扬起的唇角。合照被斜阳分割,面无表情的谢征在y-in影中,而程故在霞光里,笑得那么好看,无忧无愁,好像生来就会发光一样。
谢征撑着眉骨,手挡住了酸胀泛红的双眼。余辉之下的办公室里非常安静,将手机的震响衬托得格外突兀。谢征抹了把脸,看清来电提示上的“程故”二字时,眉间的痛楚更加深邃。
他没有立即接起,清了清嗓子,轻点“接通”之前,右手甚至摸了摸喉结。
不是程故,是程木瓜。
小男孩喜气的声音传来:“叔叔,爸爸说你要来给我做菠萝饭,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