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我们猜的,这两个月有个男的,每次都开车过来接老师……”
负责人冷下脸:“同学你们这样乱猜就不好了,李老师不能有关系好的朋友吗?人家私生活和他的教学也是两码事。”
李枳却点了点头,又道:“确实有这么个人,但我跟他在你们面前,做过亲密举动吗?我跟他在校门口走路不都隔着两步吗?”
海泽怯怯的:“您在车里和他亲嘴了,还抱一块……那辆大奔,我们看见好多次。”
“你们?你们是谁?”
“我,小宁,阿华他们……”
“哦,也就是说,你们鬼鬼祟祟跟踪我好多次咯,还躲在车子外面,贼一样,偷看我。这是什么神奇的爱好?”
“对不起老师……我们就是,我们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李枳找了块抹布,终于想起擦手上烧皮的油,“就像好奇我扎耳洞留长发想学一样,准备回家跟家长说,要学我当同x_ing恋,那成啊,我帮你背锅呗。”
眼看一屋子十几个学生都围过来了,也有家长在外面蠢蠢欲动,负责人慌了,看了一眼怒目圆睁的大叔,以及一脸寡淡嘲讽的李枳,打圆场道:“小孩子嘛,对什么都比较好奇,今天这事儿就过去了,咱都有不对,接着上课吧,成不?”
“都有不对?如果说我早上失踪不对,我承认,我道歉,我做补救,但关于我是不是个同x_ing恋,”李枳走到负责人旁边,平声问:“孙老师,我在学校外面,干什么事,只要不犯法,都是我的自由吧。”
“哎,是。”
“我上谁的车,在谁的私人空间,跟谁接吻,被偷窥,这不能说是我的不对吧。”
“哎,孩子们确实不该追着您瞧。”
“是呀,我自认为挺安分守己的,突然就给我扣上个误人子弟的帽子,我可承受不起。”
那大叔终于不再失语了,理直气壮道:“哎呦,咱这小李老师还真跟男人接吻了,脖子上这玩意怎么来的,也好猜了,原来真是个同x_ing恋啊!同x_ing恋出来教小孩,还任x_ing得不得了随便旷班,这不是误人子弟,是什么?”
负责人打着圆场:“您一口一个同x_ing恋的,李老师和那男的说不定就是好哥们呢!”
“不是好哥们,您到现在都没听懂还是怎么,”李枳朗声道,“他就是我的恋人,我跟他在交往,我就是同x_ing恋。”
周围一阵惊呼,又是嗡鸣,在家长和学生之间。那大叔都被他惊呆了,指着他鼻子道:“听见没,这儿有一不要脸的!”
李枳慢条斯理道:“我的脸?它不还好好在这儿吗?倒是您,因为短浅无知,就把自己理解不了的事儿当怪物看,您这是吓得吧。这么一想,担忧您儿子的未来好像也挺有道理的,毕竟他爸爸是这副活在古代的穷酸样子。”
大叔被气得脸都白了。
李枳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道:“您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我这么祸害您的宝贝儿子,那快别让他跟着我学了,可不能荼毒您家皇位继承人啊。”
负责人也被惊得呆了一会儿,印象中这位老师不吭不哈,鲜少跟人较劲,属于活在自己世界里所以不在乎什么的那一类。等他回过神来,却又想起来训李枳:“李老师,您这么说就过分了,家长也是为了孩子考虑,您讽刺挖苦什么呀?”
李枳瞥了眼吓得不敢出声的海泽、小宁、阿华等人,轻松道:“我就是这么一刻薄人,但我敢作敢当,我喜欢的人是男的,我就敢顶上同x_ing恋这个名号,谁也不能跟这儿胡乱评价我的恋爱,我们也不比异x_ing恋就低贱或者肮脏。”他笑了笑,目光坦荡清朗,“当然,我在学生面前根本没提过这些事,平时也都很注意了,谁知道偏有人闲得无聊喜欢打听别人隐私。既然这样,学不学我,关我毛事。”
门外有个胖女人远远地嚷嚷:“怎么不关你事了,小李,你为人师表!”
“哦,还真把我当老师看啊,真是难为您了,”李枳转头,直视着她,“好,退一步说,就算我是个令人不齿的垃圾玩意儿,您们的宝贝儿和我一周见面仨小时,话都不说几句就光弹弹曲子,也能被我污染成垃圾,这说明他本身就是做垃圾的料。”
“你别跟我这儿指桑骂槐!”那大叔开骂了,什么“傻逼”“杂种”“没脸没皮”,一个劲儿地往外冒,眼看着拳头就要挥起来。李枳眯起眼,看着负责人赔着笑脸把他送到门外,送到一堆吵闹妇女间解释着什么,心里感到疑惑:他和那家长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事情是怎么从道歉补课发展到这一步的?
不过,对于突如其来的恶意,他也算比较习惯了,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还学吗?”他提起自己的小马哥,坐回教学位,“不学了就回家,正好咱都早睡了。”
没一个学生走,十几双稚嫩却不清透的眼睛,又怕又兴奋地盯着他。
“海泽去把门关一下。”李枳拨起了弦。
那天补完课已经是十点出头了,不好好学的,还是学不会Don't Cry的和弦,一辈子只能弹同桌的你。李枳戴好了他的“EMO魂”,正喝着葡萄糖水,点头和几个学生告别,负责人忽然在门口敲了两下,要他再等一刻钟,待会儿忙完他俩谈几句。
李枳答应了,事实上他已经三十多小时没睡,虽说不太困,但是想静静,于是趁这空档躲到厕所隔间给黄煜斐打电话去了。
还是没开机。
他又发了条微信给余翔:“我得三天后才能去香港,你要不早点回去,看看他怎么样了。或者你联系得上他也行,能确认他没事就好。”
余翔倒是很快回复:“少爷没事的,已经安全落地,就是暂时不想见你。我明早回港。”
李枳定了定神,克制住咬嘴的欲望,回道:“哦。你确认他状态还可以就成。如果你回去见到他,就说我确实有不对的地方,我们该好好谈谈。”
余翔很嘲讽:“又开始后悔了?宋千说和你相处非常累,提心吊胆的,我看确实是这样,也不知道少爷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压力受。”
李枳也不生气:“反正三天后我还是会去香港的。累不累是我们两个的事儿。”
余翔不再回复了,李枳就靠在厕所隔墙上望着白亮的灯管发呆。
却听到耳熟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是海泽和另一个学生,他们上着厕所,聊着天。
“我就说他平时看起来怪怪的,一跟那男的在一起就笑得巨他妈的灿烂,平时跟咱们,就爱答不理的。”
“是啊,他们基佬都是c-h-a屁股吧?”
“哎我cao,你怎么这么龌龊呀,上来就琢磨这事儿,人家可是你老师呢!‘海泽去把门关一下’哈哈哈!”
“对对对,老师!咱老师长那模样,说不定确实能当姑娘使。”
“你个处男你懂什么,不过还真是,你猜他俩干过没有?”
“肯定干过啊,都有吻痕。而且成天来接他的那男的,一看就是高富帅,这种人玩儿心可重了,和他在一块不就是为了玩儿吗,玩一个平时不拿正眼看人的朋克乐队小吉他手,想想就爽飞了,不干岂不是亏死。我要有钱,我也这么玩。”
“哦哟,可惜你玩不着,反正咱们还真成了一个被干屁眼的男人的学生。”
“你还羞涩了,人家都大方承认了。”
“不还和你爹叫板吗。”
“他就一傻逼二百五。要不是小宁喜欢跟他学——”
这话一落,李枳就推门而出。
他站在镜子前,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个比他还高出半头的少年。
俩少年也是瞬间吓得半死。
“老师我们不是故意的……”
李枳又上前一步,逼紧二人。
“你们今年几岁?”
“十五。”
“哦,十五岁想玩什么?十五岁杀人都不用偿命,对吧。”
“您别生气,我们瞎说的,我们没有不尊敬您的意思。”
“我杀人倒是不成了,打人我也得坐牢吧。”
“您打我们两下吧,我们知道错了,您千万别跟我爸爸说——”
李枳直接转身走了。
他找到负责人,在那人长篇大论做他思想工作之前,平静开口:“我辞职。”
“啊?李老师您别冲动,今天这事儿还是需要多方面沟通。”
“没必要,今天给您和学校添了麻烦,我抱歉,这个月钱也不用给我结了。至于其他的,您也别给我添麻烦。给学生再找个正经老师,你好我好。”
他并没有理会负责人的再三挽留。
李枳就这么丢了多份兼职中的一份,但他并不后悔。和那群人在一起,他恶心。一段他自己触摸都要小心的感情,被别人这么践踏,他是不能忍的。而现在做的,正是维护那感情的纯净与尊严的必然之举,所以他感到坚定,甚至从容。
那天他错过末班车,背着琴走回家,已经过了十二点。家里一切未变,母亲十多天照样没回来,不过这正合李枳的意。他去钢琴边上坐了一小会儿,没忍住,弹了一小段前段时间住在黄煜斐家里,他给那人新写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