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斌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望着未连。
未连以为他没听明白,正想进一步说明时,小斌突然像触电一样,一下子把胳膊从未连的手掌里抽出来,紧接着迅速搂住了未连的小腿。
他竟哇地一声哭出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未连赶紧要他起来,但这回他死活不起了,他拼劲全力地抱紧未连的腿,哭嚎着——“我……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为什么小未先生还、还是要把我丢掉哇!……”
第82章
这话让未连又难过又生气,他一把拉起小斌,捏着他的下巴问道——你想不想活?
小斌抽抽噎噎,点着头说想。
未连又问——“你想不想喜欢我?”
小斌口齿不清,但他点头点得更用力了,他说想啊,想的,好想。
未连再问——“你想不想不要受虐待,不要被打,不要被x_ing侵,不要每天担惊受怕,不知道主家什么时候会打断你的腿,什么时候又挖掉你的眼睛、割掉你的舌头!”
小斌哭得更厉害了,他说想、想,想啊……我想。
未连说,想,就要走——“离开蛇国,才有可能得到我说的一切。离开这里,好好地去狼国。我不能跟你一起走,但我会想办法过去找你。只有你在那边活下去了,我才能再一次见到你,你知不知道?”
现在小斌不点头了,他摇头,他剧烈地摇头,摇得涕泗横流。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分开走,他不能离开未连,一分一秒都不可以。如果非得要在自由和未连之间做出选择,那他不要自由了,他只要未连。
只有和未连在一起他才能感受到自由的重要x_ing,不然无论让他怎么死,他都不在乎。
他喜欢未连,他比他自己想象的更喜欢。那喜欢是不顾后果地跟着未连跑出来,也是当未连说要分道扬镳时,那似乎从胸口挖出一块r_ou_的疼痛。
他好难过,他到现在仍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他会反省,会改,会变成未连喜欢的样子,他会尽一切的努力,精疲力竭也会够到对方的那条线。
可未连却告诉他——不行,“我要走的,你不走,我就是要走的,到时候我们连再见的机会都没有了。”
未连放开了小斌,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小斌确实要自己想东西,如果他连思考和选择都不会,那即便给了他一个做人的机会,他也不懂如何珍惜。
未连站起身来,自行到冲凉房洗了个澡冷静冷静。出来仍见小斌缩在地上,呈现一副支离破碎的模样。
他心痛得无以复加,可他又能怎么办。他走到阳台抽了根烟,又把阳台的门关起来。
如果小斌真的没有勇气离开,那未连知道,他的威胁不是在吓唬小斌,而是他真的会做到。他会走的,他无法看着小斌一次又一次乖顺地走进未谦的卧房,无法忍受小斌被打得抱头鼠窜,皮开r_ou_绽,无法无与伦比地想要保护这个人,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拆得越来越散,眼里的光越来越暗淡。
未连也是自私的,他万没有为了留在彼此身边而牺牲自己所有感受的觉悟。他和小斌的不同也在于此——未连从小就以一个人的形式而存在,但小斌却始终只是一头牲口。
小斌呜呜地捂着脸哭,哭着哭着又爬回窝里继续哭,蜷缩成一团,就像被拔光了刺的刺猬。
未连拉上了帘子,把小斌的声音和模样全部隔绝。
他掏出手机想和阿力聊两句,结果却翻到了父亲的号码。他的手指停住了,鬼使神差地,他摁了通话键。
也就是这一通电话,让未连发现了一个藏了二十多年的真相。那真相何其残酷,让他一时间忘了自己来商莲的目的,忘了来蛇国的原因。
第83章
未连希望父亲能骂醒他。无论是对他的冲动行事,还是对他与一个秽种产生了感情。他需要一份助力,无论那助力是把他往前推还是往回拉。
在周围所有的声音都不支持他时,他都可以选择不信,而一旦父亲也选择与他们为伍,未连知道,他将会彻底地动摇甚至被说服。
这也是他那么久以来都没有对父亲道出真相的缘由所在,他害怕被劝服。因为他放弃了,就证明最后能帮助小斌的人也消失了。
他分不清楚他是否真的能帮助小斌,分不清楚这一张船票倾尽自己的所有之后,小斌是否真的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分不清楚阿力所说的那句“即便你给他们机会站起来,他们也会选择跪下”到底会不会实现。
他每天面对实验室的动物,从来没有想过动物有朝一日开口说话会是什么情况。可开口说话了就不是畜生吗?他不知道。那些说着人话的秽种已经丧失了对尊严的认知,他根本没有信心将之重建起来。
何况,指不定这一分可能早就在他们还是孩童时,甚至还在娘胎时,就已经被抹消了。基因一代一代过滤,一代一代筛选,他们的骨子里全是关于奴x_ing的定义,而仅仅凭未连一个人,又如何能改变基因的表达。
他所期望的以及幻想的,或许都是徒劳。
电话接通了,父亲的声音从另一头穿过来。未连很久没有吭声,直到父亲也静静地拿着电话与他对峙几分钟后,未连才真正开口。
他说了很多,很没有章法。
从他看见小斌的第一天起,到小斌和自己亲近,再到教小斌识字,又回头补充着小斌被未谦殴打折磨,一度重伤得送进了医院。
他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他太需要一个人倾听了。
这些感情怄在他的心里发酵,要再不拿出来,或许就得腐烂发臭。
他说我也奇怪,我怎么会喜欢上他。可是爸爸,你知道吗,当他看着我的时候,当他朝我靠近的时候,当他在我眼前吧嗒吧嗒地掉眼泪,抓着我的手腕不愿意让我走的时候——我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感觉,我满脑子就是保护他,带他走。
这话听着那么可笑——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可我仍然想和他在一起,唉……我想和他在一起啊,我该怎么办才好。
说到最后,未连自己也红了眼眶。他捂着发胀发热的眼睛哽咽,不得不又深深地抽了一口气,缓一缓,才继续接上。
他说可是他是秽种啊,你对秽种还有印象吗?他们像畜生一样吃饭,像畜生一样睡觉,你拿根鞭子甩在他们身上,他们也只会趴在地上呜呜咽咽。他们生活在文明社会,却不知道火车,不知道飞机。他们不识字也不可看报,他们就是高墙里面的异类。
爸爸,我喜欢上了这样的异类,我如何能让他变成人。
我如何,能让他像人一样站起来,如何能让他自己走,如何能知道他也是在喜欢我,还是习惯x_ing地顺服我而已。
未连说完,久久地沉默了。
父亲在那一头也没有多话,就是跟着唉声叹气。
过了好一会,父亲才说,你冷静一下吧,你现在不冷静,不冷静的时候就不要做决定。
说完便把电话挂了,让未连一个人沉溺在安静的露台上。
或许这个时候连父亲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未连踩在了一个漩涡里,他正在一步一步往下陷。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捏着手机没过十分钟,父亲又把他的电话打响了。
而这一次未莲意识到,刚刚需要冷静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父亲本身。
父亲把那个藏了一辈子的秘密告诉了未连,也第一次在电话里落了眼泪。
他说,“阿连,你说你不知道秽种能不能变成人,那你看看,我算是正常的人吗?”
未连刚想说你是自由民,而且现在是佳兰人,你当然是人,可话还没出口,未连便意识到父亲到底在说什么。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握着手机怔住了。
父亲长长地叹息,肯定了未连的想法——“我原来就是秽种啊,我是你妈妈家的秽种。”
第84章
未连握着电话发呆,半晌才想起问一句——“那……那妈妈家的两个秽种……”
“嗯,你妈妈家的两个秽种,原先就是我的父母,也就是你的爷爷和n_ain_ai。”父亲淡淡地说。这不是一段容易出口的话,尤其对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而言,他把这个记忆隐藏了将近一辈子,或许也曾经幻想过将它带进棺材里。
可谁知道世事弄人,命运仍然让他亲自揭开了疮疤。
或许对这个年迈的男人来说,他真的想不明白,他一辈子都在试图逃离奴隶制度,一辈子都在让能跟着自己的小儿子也远离这种制度,可兜兜转转,未连仍然选择回到蛇国,而赶巧不巧,竟同样对一个秽种产生了感情。
“你知道蛇国的通婚处罚吧?”父亲问,“只要和不同阶层的人通婚,后代就归属于较低的那一方的亲属。”
之前说过,未连的母亲来自于一个富商家庭。那曾经是一个十分显赫的家族,属于蛇国四大财团之一。
未连的祖父、祖母是在十八岁时被这个家族收购的,之后的婚配也是这个家族指定的。
上流社会的人总是想展露自己不一样的慈悲,所以为他们举行了简易的婚礼,也同意让他们的孩子诞生下来。
这一切看起来是把秽种当成人一样对待,也彰显了这个家族对秽种的宽厚与仁义,但实际上所有的安排都不以秽种个人的意志为考虑条件,无论是结合还是受孕,无论是婚礼还是产子。
父亲和母亲几乎是同一时间降临到那个家庭的。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甚至是吃着同一个n_ai妈——也就是未连祖母的n_ai水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