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宦之家豢养歌姬舞姬,本就很平常,甚至可以说是一件雅事,豢养峦童的虽然没有养歌舞姬的多,但哪个氏族大家里没有几个?可偏偏李弘济曾经侍奉过他父亲,他若是个女的,说不定现自己就得喊他一声姨娘!
冯思远心里很委屈,那些事情怎么能怨到他头上呢,他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做不了。“我可以不让家里人知道……”这便是他的回答,也是他唯一可以做的。
李弘济冷笑“依照冯少爷的意思,我即做了你的峦童,还见不得光,不能让别人知道,保全你冯少爷的面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弘济有些着急,忙说:“只要我能娶妻生子,给冯家传宗接代,我父母是不会管我的,这件事也没有必要和他们说,你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纠结呢?”
“不是我要在这件事上纠结,而是我也要保全自己的名声,无论从哪方面说,我都不愿意和你们冯家扯上任何关系,冯少爷你走吧!”
冯思远不甘心,刚才听到李弘济答应时有多么高兴,此时就有多伤心“既然你不愿意和冯家扯上关系,昨天晚上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什么照顾我?”这句话他是吼出来的。
“如果冯少爷还感念我昨晚救你,就请不要将我以前的事情说出去,不过这毕竟是你的权利,但是将来无论是大理寺还是刑部,我都奉陪到底!现在请冯少爷离开这里!”
李弘济终于下了最后的逐客令,纵使冯少爷城墙厚的脸皮,话说道这份上,他也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
按照道理来说,李弘济是冯家的逃奴,而且十年前父亲和官府报备过,甚至差点把县城翻过来找这个人。逃奴一旦被主人家发现,是可以追回的。但李弘济现在是有功名的人,主人家想追究,就必定会闹到朝廷。
可过去了十年,李弘济的卖身契恐怕早就没了,自己就算是想追回这个逃奴也无凭无据。
第14章 放榜
正是杏花开遍京城的时节,绵绵细雨Cao长莺飞,杏榜贴在了贡院门前,士子们挤在榜前,数着榜上那几长长的名字,一旦榜上有名,便是前路坦荡,从此青云直上。若是榜上无名,便又要寒窗苦读再等三年。
冯思远坐在贡院不远的酒楼上,点了壶普洱,让若梅替自己去看榜。虽然他对自己的才学自信,可越是在意,便越是害怕,甚是握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嫌若梅这一趟太慢,想要自己去看,又怕结果不如他意。
心里甚至安慰自己这次考不中也无所谓,毕竟才十八岁,三年后再来也是一样的。
若梅咚咚咚的跑了上来,扶着桌子直喘粗气“中……中了!”
听到这两个字,悬在冯思远兴奋的要跳起来,忙问道:“多少名?”
“第六名,我听说要从后往前看,看到最后才看见少爷你的名字!”
冯思远手舞足蹈,一扇子敲在若梅额头上“以少爷我的才学,你至于从后往前数吗?笨!”虽然这么说,但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此时京城上千的举子,他一个还未满二十岁的少年,居然中了会试第六名,这简直……像是发了一场春/梦。
冯思远急忙下了酒楼,疾步如飞冲向贡院门口,他必须亲眼看看,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泥鳅,顺利的挤过那层层叠叠的士子,到了杏榜前,大榜前几名,第六的位子,赫然写着“江州冯思远”的名字!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是,疼,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高兴的快要疯了,眼神忽然朝大榜的右面瞟了过去,上面写着“蜀州李弘济”。
这五个字,仿佛冰块,朝着冯思远兜头浇了下来,浇凉了他半个身子,震惊的愣在大榜前,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去看,还是那五个字“蜀州李弘济”
这该不会是一场梦吧?自己是第六名,那自己右边的,应该是第五名才对。第五名,蜀州李弘济?该不会是同名同姓的人吧,世上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不会是他的!
可事实就是事实,不论冯思远他相不相信。
不到半日,中了进士的人名字便在京城中传开了。
士子之间经常以文会友,彼此都熟悉,榜上前几名,都是这一批士子中有些名气的,偏偏那第五名李弘济,关于此人才学究竟如何,无人知道,但是他做对联讽刺当世大儒冯太傅的事情,就又被提了起来。
冯思远选了个晴朗的日子,便去了自己那个远房伯父的府上,递上拜帖,管家忙将他领入后院。
院中有一名白发老者和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白发老人就是冯太傅。
冯思远恭敬的朝他行礼“小侄冯思远拜见伯父!”
得知有自己的本家人中了进士,还是第六名这样的好成绩,冯太傅自然是高兴,忙扶起他,和蔼的说道:“你既然到了京城,为何不早些来家里呀?你伯母也早就想你了!”
“小侄一来担心打搅伯父,二来,也怕叔父因为小侄的功名之事烦心,于是才决定等大考过后再来拜见叔父的!”
冯太傅满意的点了点头“嗯,可贵可贵呀!”
冯思远见到旁边站着的年轻人,问:“这位可是堂兄”
冯太傅一拍脑袋,笑着说:“你看我刚才光顾着高兴,忘了介绍你们认识了,这个是我的弟子齐何,字长文,你堂兄呀……哎,快别提他了,真是要把我活活气死才肯罢休!”说到这个儿子,冯太傅便是满脸愁容。
齐何忙说:“老师也不用太过烦心,之章贤弟只是少年心x_ing,过两年长大些就会好了!”
“嗨!都二十四了,还少年心x_ing呢,你看看思远,未及弱冠便中了进士,我也不奢望他能像思远一样高中进士了,只要他能像你一样本本分分的,我就死也瞑目了!”
他这一句话,连齐何一块贬了。齐何面色略微有些变化,但也不好对自己的老师说什么!
“哎,想我冯仲先年过而立,才有这么一个儿子,百般疼爱,没想到给宠坏了,现如今文不成武不就,就知道给我惹是生非,前几天因为一个玉佩,跟人打了起来,我就让人捆了送回老家,眼不见为净吧!”
三个人聊着聊着,自然就聊到了今年的会试,齐何也是今年的举子,自负满腹才学却榜上无名,说起这件事,他便满心的不服气,言语里酸酸的:“我就说糊名和誊录不好,一直建议老师您向朝廷提议废除此项规定,这样一来,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被选上,就连李弘济那种哗众取宠之徒都进了大榜的第五名,这不是让天下那些正经读书的学子们寒心吗?”
朝廷防止考官徇私情提拔自己的学生子族,便把考生的姓名籍贯封了起来,又担心考生在试卷上与考官串通作弊,又由人将考生的试卷誊写一遍。
冯思远没觉得糊名和誊录不好,若不然的话,依照自己这冯氏旁支的地位,肚子里有再多的墨水,也上不了今年的大榜。但是齐何就不一样 ,他既是开国功臣之后,又是冯太傅的得意门生,若不是因为糊名誊录,光凭他的家世就足可以挤到榜上去。
谈到李弘济,冯太傅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朝廷选人才,李弘济他既然能中,也必定是有可选之处,说到底不过是个年轻人,不值得和他计较!”
虽然冯太傅说的大度,但冯思远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不过齐何比他更酸“老师您作为天下大儒,又是当今天子的老师,本应该是由您来担任这一届的主考官,却没想到让严述做了主考官,严述不过是个外地刚刚调回来的官员,他哪有资格和您比?”
“这都是圣上的意思,我老了,应该给一些年轻人一些机会!”
“朝廷饱学之士汗牛充栋,一个严述算什么,他这次主持会考,让珠玉蒙尘,瓦砾横行!”
从刚才进来,冯思远就一直听这个齐何抱怨这,抱怨那,半句也c-h-a不上嘴,听到齐何这句话,他当即便不乐意了,什么叫‘让珠玉蒙尘,瓦砾横行’?他也是大榜上第六名好不好?莫不是说他也是瓦砾?一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口气!
说完,齐何也回过味来,忙笑着对冯思远解释道:“冯贤弟莫要误会,我绝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你的才名早已如雷贯耳,这次高中也是众望所归!”
就算是心里再怎么不高兴,冯思远也不能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这点涵养他还是有的!只是笑了笑说了句“无妨!”
第15章 殿试
放榜之后,冯思远的应酬比以前更多了,心里对李弘济念念不忘,但又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目去见他,以前,冯思远是风流才子,宝马雕车文采斐然,而李弘济不过是个街边算命的。
可大考之后,这个街边算命,给人做泥瓦匠,只比乞丐强一点的人居然生生压了他一头,这让他心里十分的不好受。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自己不要中这个第六名,也不希望李弘济考中。
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李弘济的了,现在全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恨不得捧着金银财宝去结交李弘济!
放榜之后,便是殿试。
一大早,高中的进士便等待在了东华门外。进士的队伍六人一排,他就是第六名,站在第一排末,左边就是李弘济,他今天终于穿了件没有补丁的衣服,只是衣料做工依旧寒酸。明明已经中了进士,为何还会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集英殿内,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就端坐在大殿龙椅之上,冯思远和众多进士一样,朝皇帝行大礼。
略微一抬头便看到了当今官家,刚刚二十出头,正是大有作为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