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禧觉得心跳一下子停住了,这个男人的目光像淬了冰似的,一直冷到人的骨血里去。
男人缓缓地起了身,黑色的浴衣上一丝一丝的金线绣纹正随着他的动作闪烁着,像极了一条条扭着躯体的小蛇。温禧感觉头顶一片y-in影向她袭来,原来这男人竟这般高,匀停里却伴着巨大的压迫感。
“莫先生,您好。”温禧努力朝莫傅司微笑。
下一秒,她感觉到一根寒凉的食指叼住了她的下巴。
“Stephen带你来的?”他的声音倒是很好听,像音质绝佳的低音提琴。
温禧不着痕迹地缩了缩下颌,“是的,莫先生。”
手指已经收了回去,莫傅司只是一言不发地打量着温禧。温禧感觉他的眼光如Xs_h_è 线一般,叫人无所遁形。她有些局促,却并不讨厌,他的眼光和从小到大所碰见的男人都不一样,不带丝毫荷尔蒙的腥臊气,仿佛她和室内那一人高的米洛斯的维纳斯雕像没有区别。又注意到他的眼睛珠子是深灰色的,像金属一样,不带一点感情,再联系他脸部深邃凌厉的轮廓,典型的高加索地区人种,温禧猜测他是中俄混血儿。
“谁允许你盯着我看的?”莫傅司的声音陡然y-in沉了下去。
温禧赶紧垂下了眼睫。
忽然传来两声短促的唿哨,一条瘦长的荧光绿色的蛇,一条黄白相间碗口粗的蛇,一条尾巴上有红赤团花图案的蛇不知道从哪里游了出来,三条蛇呈品字结构围簇在莫傅司身边,都昂着身子朝温禧嘶嘶吐着猩红的信子。
温禧立刻觉得小腿直发软,背上寒毛一根根立了起来,难道所谓的宠物是指这些冷冰冰的爬行动物?这哪里是一个绅士的正经爱好,简直怪癖。
莫傅司不声不响地看了她一会儿,打了个响指,那条最前面的绿瘦蛇竟然朝温禧游了过去,顺着她光洁的手臂攀援了上去。温禧想放声尖叫,想拔脚逃跑,但她急需这份工作,只得强自忍耐,努力挺直了脊背,竭力不露怯意。
小青似乎很喜欢她皮肤的质地,盘在她的腰肢上,还将脑袋在她丰满的胸脯上蹭了蹭。即使这只是一条蛇,温禧还是忍不住脸上发臊。
莫傅司哼了一声,将小青招唤了回来,淡淡道,“倒还有几分出息。从今晚开始,你每天晚上就住在这里,陪小青睡觉。”
“陪,陪一条蛇睡觉?!”温禧一下子懵了,说话都不利索了。
“怎么,不陪它睡觉,难道你想陪我睡觉不成?”莫傅司y-in恻恻地盯着她。
温禧脸色时白时红,“我不是这个意思,莫先生。”
莫傅司看她一眼,又倚坐在了贵妃塌上,歪斜着身子,三条蛇立刻温顺地匍匐在他脚下,昂着脑袋,莫傅司温柔地抚摸着黄白相间的一条的头顶,那蛇万分享受似的紧紧挨着他的手臂,媚态实足,另外一条尾巴上有团花的见状,也游了上前,往他身上蹭摩,温禧看得目瞪口呆,这些蛇,简直像邀宠的女人。
“请问我只要照顾绿颜色的这一条吗?”温禧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又问了一句,毕竟比起那两条壮硕的,还是这一条苗条的比较容易接受。
莫傅司不怀好意地勾唇道,“小青是公的,这两条都是母的,对你没兴趣。”
温禧更加傻眼,果然是美女蛇,更为悚然的是,那两条母蛇还将脑袋转向她的方向,似乎在附和饲主的话。
温禧有些烦躁,那个苍白y-in郁的男人,豢养着蛇这种可怕的宠物,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邪气来。一想到今晚,她就觉得遍身都是j-i皮疙瘩,那种滑腻y-in冷的皮肤触感,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直觉告诉她应该离这个男人远一点,可是她实在太缺钱了。对于穷人来说,生存永远都是第一位的,何况她还固执地守着她的梦想,那么昂贵的梦想,实在不适合穷人。可是她要出人头地,她要超越自己的出身及环境,进步是不够的,非要进化不可。
温禧叹了口气,踮足伸手去抽书架上的那本《A Documentary History of Art》。却有一双漂亮的手抢先一步抽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回头,是一个相貌清俊的年轻男生。她飞快地收回视线,打算离去。不想那个男生却突然开口,“给你。”一面含笑将那本砖红色封面的《A Documentary History of Art》递给她。温禧稍稍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又轻声说了“谢谢”便快步出了书架。
祈博禹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女生蓄着一头极好的头发,乌鸦鸦的,比最沉重的暮色还要深上三分。他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这回事。他的心脏从见到她就开始无来由地乱跳,见到她踮足去取那本《A Documentary History of Art》的时候,素来平稳的自己居然仗着身高优势,抢先出手,只为求她的一瞥。这简简单单一瞥,他再也移不开眼睛,他已经算是自负长相出众的了,但是眼前这个女生简直当得上“姿容绝世”四个字。
祈博禹还在那一霎的惊艳里回不了神。半晌,他才想起什么似的,快步向借阅管理处走去。
借阅管理处的老师见到他,立刻带上了亲切的笑容,调侃道:“博禹,你怎么来了?以祈院长和宋教授的藏书,你还用的着上这儿来?”
祈博禹笑了笑,“张老师您笑话我呢,我爸妈的那点家私怎么也不好和森木图书馆相提并论啊。”
“你就谦虚吧。你们家的那一套《四库全书珍本》可是我们镇馆之宝万树的《词律二十卷》康熙二十六年堆絮园刻本拍马也赶不上啊。”
这倒是实话。祈博禹的父亲祈霖甫是森木大学人文学院的院长,母亲宋书娴是美院的教授。祈霖甫是史学大家虞轶祺早年的学生,是中国古代史方面的专家国手,而宋书娴早年留学法国,主攻西洋美术史。家中藏书极为丰富。而家学渊源的祈博禹不过二十三岁,已经是森木大学亚非语言学专业的研究生了。
当下祈博禹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状若无意地看了看桌上的电脑,说道,“张老师,我要查一下吐火罗文的藏书资料,能不能借电脑给我用一下?”
张品藻笑道,“客气什么,你自己查好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祈博禹从善如流,娴熟地键开书刊借阅系统,搜出了《A Documentary History of Art》借阅者的信息资料。
温禧。外国语学院英国文学专业三年级。
祈博禹在心底默念,他从未在学校听过她的名号。在他印象里,女孩子但凡有三分姿色,定然是当成五分来妆扮招摇,可看她的穿着打扮,却是再朴素整洁不过。长相如此美丽却低调到寂寂无名的地步,真是不寻常。祈博禹对温禧越发兴致盎然起来。
太阳已经西沉,温禧抱着书往宿舍走去。
宿舍里只有李薇薇一人,桌上支着一面椭圆大镜子,正凑近了画眼线。温禧默默地将第二天早上的选修课课本塞进书包,这才嗫嚅道,“我找了一份兼职,离学校挺远,晚上我就不回宿舍了,回家睡觉。”
李薇薇抬起眼睛,看她一眼,眼尾刻意拉长的眼线是一弯讥讽的弧度,“是嘛?你向我汇报干什么?我又不给你发工资。”说完又专心致志地照镜子去了。
一只黄蜂在宿舍的窗口嗡嗡飞过,被夕阳照成美丽的金色。温禧悄无声息地掩上门离开。
在食堂吃了晚饭,温禧从车棚推了自行车出来,朝龙宸花园骑去。
龙宸花园远离市中心,骑车大约要一个多小时。温禧一面踏车,一面寻思着明早八点钟的课要在六点半就出发才能确保不迟到。
夏天天黑得晚,温禧汗流浃背地到达龙宸花园时,天空是一片宁静的灰蓝色。隔着老远便能看见花团锦簇的的一片,催枯拉朽一般简直灼痛了人的眼睛。温禧想着自己从小生活的弄堂,那里的植物不外乎葱蒜,凤仙以及栀子罢了,长在漏了底的搪瓷脸盆或者痰盂里。看来植物和人一样,也分三六九等。
默默地别过眼睛,温禧按响了雕花栅栏上的门铃。
栅栏很快打开,温禧推着车进了门,栅栏再次徐徐合拢。
她正思忖着自行车该放在哪里,富贵人家规矩太多,她不希望犯了忌讳。却看见斯蒂文森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温禧赶紧礼貌地向他问好。
管家先生永远彬彬有礼,当下引着温禧去了车库。
车库里停着好几辆车,皆是动辄百千万的品牌。温禧越发觉得应当谨言慎行。斯蒂文森在一旁悄悄留意温禧的表情,见这女孩眼神依旧清澈自如,对她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斯蒂文森领着温禧进入内厅的时候,莫傅司正半/裸/着上身穿一件深紫色的衬衫,温禧赶紧垂下了头。
斯蒂文森也是一脸不赞同的神色,却并没有说什么。
莫傅司慢条斯理地扣好扣子,这才开腔道,“你带她去客房,小青它们我已经喂过食了。我要出去一趟,有事回来再说。”
“好的,少爷。”斯蒂文森微微服身,“要通知司机吗?”
“不需要。我自己开车去。”说罢,便迈开长腿出去了。
斯蒂文森朝温禧说了一声“稍等”便快步跟了出去。半晌之后才又折回。
“温禧小姐,请跟我来。”
“斯蒂文森先生,您喊我温禧就可以了。不要这么客气。”
斯蒂文森朝她微微一笑,“温禧小姐,这是规矩。”
客房临近花园,有巨大的落地窗,和整个宅院一般富丽堂皇。
“温禧小姐,您随意。桌上的银壶里有水。当然如果您需要别的什么饮料也可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