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禧连连摆手,“谢谢您。我喝水就可以了。”
斯蒂文森又拉开一个四周雕饰着玳瑁螺钿的圆腰镜子,“这后面就是卫生间。”
老管家离开后温禧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床松软的不像话,坐在床沿的她几乎不敢随意动弹,仿佛一动就会陷进去似的。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西洋宫廷里,不过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她不是公主,而是仆役。
想到这里,她反倒镇静下来,从包里掏出英语精读课本,垂头看起书来。
莫傅司出去的时间远远短于温禧的意料,所以当她抬头看见这个苍白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不免吃了一惊,赶紧放下书,站了起来,唤了一声“莫先生”。
莫傅司的视线由这个浑身绷紧的女生移到床沿那本摊开的英国文学精读课本,忽然开口道,“你是学什么的?”
“我学的英语”。温禧中规中矩地答道。
莫傅司懒洋洋地看她一眼,“真可惜。”
温禧不明所以,莫傅司却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你跟我过来。”便负手朝门外走去。温禧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还是门外守着的斯蒂文森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
走了两步,莫傅司忽然回头问她,“你洗过澡没有?”
温禧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我来之前洗过了。”
莫傅司目光自头到脚缓缓扫过她,“Stephen,你带她去淋浴间冲个澡。把我用的沐浴液拿给她。”
“知道了,少爷。”老管家领着温禧去了淋浴间,又将浴衣、毛巾和沐浴液递给了她。
沐浴液不知道是什么牌子,气味极清极淡,里面还隐隐带着一丝苦艾味。温禧站在花洒下面,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屈辱,这和古代低贱的妃嫔洗剥干净了用布裹好了献给皇帝有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人家好歹是伺候九五之尊,而她却是伺候动物。
可是生活逼人,谁教她天生长了一张狐媚脸,没人相信她是墨水瓶,通通认为她是花瓶。长的好也有长的好的苦处,别人看你,只剩下一张脸和一个躯干,真是悲哀。
洗完了澡,她还是第一次穿这种浴衣,带子系了半天才收拾妥当,总觉得V字的开襟开的深了些,出来之前她不又放心地摸了摸自己的牛仔裤口袋,那枚纽扣项链安稳地待在里面,这才抱着换下的衣服出了淋浴房。刚出去就对上了那个男人冷漠的视线,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
莫傅司看着她的小动作,掀了掀嘴角,“You are not my taste.”
温禧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幸好他没有继续刻薄她,只是示意她跟在他身后。
目的地是那间客房。此刻,大床的床垫上正盘着那条绿瘦蛇。感觉到动静,抬了抬头。
温禧感觉背上凉飕飕的。莫傅司上前弹了弹小青的脑袋,小青乖巧地伏下了头。
“上床。”莫傅司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床的一侧。
温禧哆哆嗦嗦地坐上床沿,在莫傅司冰冷的视线压迫下僵硬地躺在了床的一侧。小青自动往她身边贴了过去,温禧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却听得一声嗤笑。莫傅司嘴里发出一声悠长的唿哨,小青立刻乖乖地从床尾游上了左侧的立柱。螺旋一样盘在上面。尾巴不时轻快地抖动着。
居然只是这样?
温禧一下子松了口气。不料莫傅司邪气地歪了歪嘴角,“夜里小青也许会游下来。”
温禧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和床单一样白。
莫傅司忽然愉快地哈哈大笑起来,邪肆地一挑眉毛,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祝你好梦”,可惜半点诚意都没有,听在温禧耳里反倒很像诅咒。他懒懒地踱了出去,还不忘顺手关上了吊灯,关上了门。
温禧不知道这几条蛇自出生就待在莫傅司身边,为了防止野/x_ing复发,所有活动都是伴着人的,如今正值交尾期,莫傅司是为了防止它们夜里雌雄混居“乱/搞”,这才为唯一的公蛇找了一个美貌的“床伴”。她只当是有钱人的恶劣变态趣味。
墨绿色的天鹅绒窗帘只拉了一半,因为莫宅是在半山上,夜风格外大些,将窗外的常青树嘘溜溜地吹拂着,一会儿黑压压的成了一团墨,一会儿又化为一蓬绿气,向落地窗张牙舞爪地扑来。温禧努力抱紧自己,闭上了眼睛。
床太软,这让从小睡惯了硬板床的温禧很不习惯,她自嘲地想,也许真是命贱。豌豆公主睡在十三床鸭绒垫上还能感觉到硌得慌,可见她天生没有当公主的命。
那条叫小青的蛇在黑夜中依稀只看见一个淡薄的轮廓,温禧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累,仿佛一直在海上载沉载浮,意识时而困顿时而清晰,断断续续醒了好几次,瞥一眼床尾的立柱,只觉眼皮沉重,便又昏沉过去。
晨光微熹的时候,温禧就醒了。她刚坐起身,就看见那条蛇正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盯着她,爬行动物的眼光没有焦距,所以那眼神看在温禧眼里,俨然是不怀好意的y-in冷目光。她不知怎的,竟想起了那个姓莫的男人的目光,和他豢养的蛇类一样,冷硬的,没有热度。
事实上蛇没有可以上下活动的眼睑,只在眼球表面覆盖了一层透明的鳞片,眼球也无法像人类的瞳子一般自由活动,所以眼神才总是定定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温禧努力放松自己,朝小青干笑了一声,这才抓起床头的衣服,打算下床洗漱。
温禧不知道这条绿瘦蛇其实骨子里好色无比,去年夏天就曾经当着苏君俨的面对虞璟光/裸的手臂蹭蹭挨挨大献殷勤,结果差点被苏君俨捏歪了下颌,这才收敛了不少。此刻见美女起身,立刻刺溜一下游了下来,摇头摆尾地就往温禧的方向靠近。
温禧只看见它两根鲜红的信子一吐一吐,吓的腿都软了,它不会是想拿自己做早点吧?小青速度很快,蜿蜒几下,略尖的吻部已经擦上了温禧的左臂。蛇的皮肤并不似想象中那般s-hi腻,反倒是干燥的,凉凉的,微微有些刺人,也许是一夜的相安无事给了温禧勇气,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用指尖碰了碰小青的身体。
小青脑袋一歪,尾巴抖了抖,居然飞快地游下床去,钻进了床底。
温禧忽然觉得对小青的恐惧去了大半,她下了床,抱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齐全,不过都是一次x_ing的。换好了衣服,温禧有些犯难了,这件换下的浴衣该怎么办?她不是客人,总不好意思就这样打大大剌剌地丢在一边叫别人洗吧。时间还早,索x_ing自己动手洗了吧。
温禧正满手都是肥皂泡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有规律的敲门声,“温禧小姐,您起床了吗?”
温禧赶紧拧开水阀,将泡沫冲洗干净,这才跑去开门。
管家先生依然是笔挺的黑白制服,看见温禧,礼貌地问了早安。
温禧见斯蒂文森的视线落在她尚有水渍的手上,有些讪讪地开了口,“我把浴衣洗了,就是不知道该晒在哪里。”
“温禧小姐,这种事不需要您动手的,您丢在洗衣篮里就可以了。早上会有专人来处理的。”
温禧轻轻地“嗯”了一声,垂下了眼睫。
斯蒂文森蓝色的眼珠徐徐扫过客房,又问道,“温禧小姐,您看见小青了吗?”
温禧指了指床下,有些困惑地解释道,“早上起床的时候,小青从床尾的立柱上游下来,蹭了蹭我的手臂,我用指尖碰了碰它的身体,它就忽然游到了床下,到这会儿都没有出来。”
斯蒂文森嘴角浮现出一缕难捺的笑意,解释道,“它曾因为某位女士的触碰而遭到那位女士的丈夫的惩治,如今学乖了。”说完又颇为赞赏地加了一句,“温禧小姐,看来您对这份工作适应的很快。”
温禧谦卑地笑了笑,“还没有谢谢您,给了我这样优厚的一份差事。时间不早了,我要去学校了。斯蒂文森先生,晚上见。”
“温禧小姐,您不用过早餐再走吗?”
温禧连连摆手,“谢谢您的好意。”一面提着包离开了。
斯蒂文森刚送走温禧,就看见莫傅司正站在二楼的楼梯上,他躬身问道,“少爷,昨晚您睡得好吗?”
莫傅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姿态优雅,有如一只慵懒的豹子,“托你的上帝的福,睡的好极了。”
斯蒂文森看见他眼窝下微微的暗色,有些忧心地劝道,“少爷,请商医生来看看吧,您这样下去……”还未说完,就听见莫傅司满不在乎的声音,“人老了果然啰嗦。放心,你家少爷我长命百岁,不会英年早逝的。你要是把商渊成那个话痨给我招惹回来,你就自己收拾包袱回你的大不列颠去。”说完施施然下了楼梯。
第二章 微寒 0~4.9℃
温禧到达教室时,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她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头颈微垂,默默地翻着书页。
上课铃响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男子快步进了教室,教室里议论声一下子嘈杂起来。
“祈博禹哎,祈博禹学长怎么会来?”
“听说祈博禹学长是难得一见的语言天才,会很多亚非语言,什么梵文、印度文、南斯拉夫文,最难得的还长的这么出色。”
“人家那是遗传基因好。”
温禧悄悄抬起了头,呵,原来是他。
“因为李教授要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我的师兄们听说是给代外语系代课,一个个都争着来,可见你们外院的女生已经蜚声全校,连我们这些亚非土著都有所耳闻。不过最后师兄们体恤我年纪小没见过世面,所以我才出现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