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心伤痕。她的骄傲,她的大孙子不在家中。
还好有她的孙女。在城里医院帮工的小女人急匆匆地赶回家,她为她顺着胸口,然后怒不可遏地抓着电话打过去:“你好死了?”
村大队长诧异:“你谁?!”
柯沐九掐着电话喊:“你管我是谁?!”
男人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柯沐九尖着嗓子叫骂:“你好死了吗你个狗屌cao的!”
男人怒不可遏:“你是谁?!”
柯沐九牙尖嘴利:“你管我是谁?!你好死了的东西!”
她单手掐着腰,扭出袅娜的姿态,冲着电话那头不喘气地叫骂了两三分钟,直将男人气的哑口无言,她才志得意满地靠在柜子旁讥讽道:“怎么着?我听说,是你们这些人欺负我n_ain_ai?好死了吧。”
男人吼道:“我又不知道你是谁?!我欺负谁了?!神经病!”
柯沐九恶狠狠道:“我都给你录下来了,我全都录下来了!我要去告你!你要是不给我n_ain_ai房子!我给你发到网上!”
男人大怒:“你去告吧!你个逼养的!”他狠狠地摔了电话。
第三章
他还被锁在小木屋当中。
没有人管他。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拆迁吸引走了。
村子是社会主义新农村政策领导下茁壮成长的沿海新村,村委会内部吸收了大量先进分子,规划理念很是科学,坚持统筹城乡发展、统筹区域发展,五颜六色的小土屋全被鹅黄与橘红色的“现代化无污染”涂料重新粉刷,村干部还坚持以人为本的指导思想,专门请周边小学的美术老师在墙上画了连环画,以最接地气、最接近群众的方式启迪民智。为了“立文明,树新风,求先进,破蒙昧”,新告示贴出来了,大红纸上的字写得满满当当,要求村内每条大街上必须要评出一户“五好家庭”做榜样,以先锋模范激励村民们孝顺父母,尊老爱幼,讲求文明礼貌,共筑和谐家庭。为了深化群众对道德核心的认识,村头村尾的告示栏里贴满了必不可少的“二十四字”宣传标语。
村子中央僻出两条大土路交叉成十字路口,沿路皆是烤冷面和剁凉皮的小商小贩,缀满油污三轮车底下窝了只啃j-i头的土狗,田园犬浑身生斑,后腿上还带着血,这是孤胆勇士光荣的勋章,在和垃圾桶霸王干群架时不小心被咬的。负伤的英雄也是英雄,胜者为王,王者此刻正在享受至极地啃着j-i骨头。晚上七八点钟,天刚抹黑,男女老少陆续摔了饭碗,接连走到胡同口站街。这个站街不带贬义,俗称“站街里”,乡亲们提溜着马扎往地上一磕,再撅着腚慢吞吞坐下,开始唠嗑,唠嗑唠到夜半三更再回家,闩了门倒头困觉。
此处民风彪悍,土著众多,佝偻老婆、光腚小孩全不怕盗贼小偷,要是碰上了敌人,扯着嗓子张嘴就骂,“狗屌cao的”“狗娘养的”变着花样来,三岁的娃娃转眼回家拖了铁锨上街铲人,八旬老妪举着小凳劈头就上,盗窃青年真正成了过街老鼠,抱头逃窜,这可是西洋景,村民和不法分子斗智斗勇,热闹非凡。可谓是一家有难,全村观战。
海腥味飘着,家家户户大敞着门,屋里飘出叽叽喳喳的新闻播报声。一辆摩托车“呜呜”轰过,带起一兜黄土和妇女哄笑声。这里的人都在看景——他们在街上看风景,风景同时也在看他们,无论人与景,都很适合“看”与“被看”。男女老少的神情皆轻松又懒散,站街里的姿态各不相同,有的倚在墙根,有的倚在电线杆子上,水泥地上铺了张Cao席子,坐了一圈老爷们儿,个个闲得没事人一样,嗑瓜子打扑克。青壮年劳动力不干活种地,小娃娃沿街追逐跑圈,村妇扔了刷锅扫帚凑在一起嚼舌根,边嚼边嬉笑,全不为别的,只是村里又吹满了风,疯传下半年要拆迁了。这不,土坯房和海Cao房上还破着窟窿,屋后又忙不迭地扬出一捧又一捧石灰,那是村民在偷声摸响地围墙圈地。土生土长的群众们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整日在上面勤恳劳作,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甚至都忘了吃饭。这地嘛,是村民的母亲,要请回家好好孝敬,孝敬时还甚为谦虚,从不攀比。人人都是孝子贤孙,尽自己最大可能默默奉献,圈出多少是多少,说不定就能换个套二房,那就是百八儿十万,有了老母亲哺育,人人都当得起贫民窟的富豪富翁。
柯家n_ain_ai站在自家门市部门口,扯着村妇的胳膊话家常。她张口哀嚎:“唉呀大闺女我和你说!……”就好像她即将要发表长篇演讲。村妇急匆匆回扯着胳膊,她满怀歉意:“……唉呀不行!不行!大娘!我还急着回家做饭!”柯老太满脸哀痛,她哑着嗓子:“……狗屌cao的大队书记!……该死的龟儿子!亏着我们家生生!我还有生生!”说到柯生生,她的脸上终于露出喜色,她忙不迭交代着柯生生的童年和经历,称赞柯生生英武健壮,最后以“感谢主感谢神”收尾,感谢上天给了她这样一个苦命人最后的救命稻Cao。村妇满脸赔笑,拽出胳膊迈着大步远走,背后响起柯老太的号叫,她有猛拽住一个村妇,嚷嚷道:“唉呀大闺女我和你说!……”
村妇无暇顾及,她的丈夫还在在家中等着,男人四肢大敞窝在沙发座中,仿若一只仰头望天的老龟。
“该死的婆娘!”他骂着,懒惰的婆娘!女人忙不迭从厨房中端出热好的饭菜。他的面色松了些,抓过了碗筷,还要大发慈悲地说一句:“这还差不多。”他接着骂,“该死的婆娘。”
她开始招呼孩子,等所有人上了桌,才慢吞吞坐下。两个幼童狼吞虎咽地抢着j-ir_ou_,小儿子直接端起大盆,把脸埋入汤汁当中,他的姐姐在一边生拉硬拽,只想喝一口汤。
女孩子撅起了嘴,嘴长地可以栓驴。她望着自己的父母亲,妄图从旁观者身上博得同情与帮助。
女人满脸笑容,冲儿子嗔怪道:“你慢点!熊孩子!看你净是出洋相!”
男人闷了口白酒,似乎终于疏解心中闷气,他冲儿子朗笑着,很是骄傲:“看你那个死样子!真能出洋相!”
懵懂的孩童抬起头,他无法分辨这话的褒贬,却能感受到笑容中带着的自豪。于是他得了莫名的底气,他放下大盆,嘴角的汤汁滴落下来,落到水泥地上。他对着最亲爱的姐姐使用暴力,拿出拳头捣向她的腮帮子,再用短腿踢她的脚。
直到把她逼退开,他才志得意满,继续把头伸出去,埋首在盆中叼了个j-i头。
女人对此习以为常,男人快慰地扒着饭。
她望着丈夫孩子,似乎终于想起什么,谨慎问道,那个犯人……
男人“呸!”道:“晦气!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便喃喃不说了。
男人摔了碗筷,他暴怒,这便是女人的错。她忙不迭招呼着丈夫,这个男人一脸横r_ou_,鼻孔出着热气,一掀门帘走去村中的棋牌室消遣娱乐。
他走过三条街,来到棋牌室。
棋牌室是柯父开的。
男人们吃着烟,脚边放着一箱啤酒。他们的脸上露出沉醉惬意的神情,仿佛人人都返老还童,像是十几岁的少年人。他们那样活泼,一起逗笑着身旁的女人。
方美丽风韵犹存,她扭腰摆t.un,向男人们展示着丰润的胸脯。
“摸起来一定很爽。”一个很爷儿们的男人笑道。他摸了二十块钱放到桌上,和方美丽说,“你来陪我打一把。”
方美丽低了低腰肢,伸手抹了一把牌。
第4章
他望着窗外,他还在等。
化粪池里飘出臭味,一阵又一阵,随着风飘进来。隔壁不远处有个猪场,那些猪钻出水泥围成的窝,在吭哧吭哧地拱土。
这是奇异的景象,陌生的景象。
他无动于衷,只是心心念念地望着窗外。
柯生生嘴里呵着毒气,贪婪地打量城中男女的身体。直勾勾的目光异常焦灼,烫得路过的白领下意识回身环视了一圈。她看不出所以然,转过身继续走。
随着人群的移动,柯生生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了,他有些恼怒地呵了一口热气,嘴里骂骂咧咧,重重地跺着脚晃悠到酒吧的后门口。
这里有很多人在等他。
他去了周边的小旅馆。完事儿后,柯生生给了男学生一百块钱。他数了数,又拿回了三十。说以后别见了。
这个男学生对着他纠缠不清许久。他给柯生生写情书:
“亲爱的先生,
请允许我这样讲。现在我在提起笔,就感觉您在我眼前似的。我看到您,我离您如此之近,我的心因您而颤抖。
我看到了您健壮的身躯下那令人心醉神迷的灵魂。哦!您的灵魂是如此高大!它拯救了我!”
柯生生对这些对话感到厌倦,男学生依然试图和他闲聊,柯生生心底懈怠丛生,喋喋不休的话丝毫无法起他的任何兴致,可是他又不需要提起兴致,他拍了下对方的膝盖让他跪好,然后把塞到了对方嘴里。
柯生生又说,你走的时候把房费付了吧。
那个男学生灰败着眼神,眼里的情绪像是快溢出来,又飞速干涸了。
他默默看着柯生生,面容憔悴,如同害了大病!他觉得自己真是不幸,他的命运就和他讲过的诗一样,“我的不能爱而又不得不爱的爱人!只留下我,这沉寂的午后独坐的我,伴我胸中的寂寥,我脑中的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