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铃声响了几遍,宁奕惨白的脸上,回了红。
他羞赧地挪着眼睛,闪避着,就是不去与关泽脩碰上。
男人也愣了,是首他太熟悉的铃音,自己一直用的歌曲,No Other Love。
悠扬的歌词,像阳光一样灼人,一瞬间将所有明的暗的,都照得无所遁形。
“不接电话吗?”连男人问话的嗓音,都是让人鬼迷心窍的温和。
宁奕还在为自己的愚蠢不敢直视他,他无惧他的秘密被人知道,只恐怕碰上的是一场空梦,梦里有多快活,醒来后,就有多失落。
而挤进眼前的黑色皮鞋的主人,绝不是一个梦,无法睁开眼就当没发生过一样的遗忘。
在他承认自己爱上关泽脩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清晨醒来,看到枕边爱人的睡颜,宁奕都忍不住像个傻瓜似的跟歌词里唱的那样幻想,直到感觉你的发线有了白雪的痕迹。
一辈子啊……宁奕惊吓,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那么长的时光。
“宁奕……”关泽脩看他,像看一段柔光,“不管我是谁,我都爱着你。”
宁奕摇着头,几次想笑,可又笑不出来,他不是不信他,只是一瞬间失掉了那个放在心里小心守着的希望,那个……他惦记共白头的心愿:“所以呢?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在要求你为我放下你的使命。”他原来也是明白的,明白宁奕的害怕,明白宁奕的两难,“我只希望这一刻,你是我,我是我,我们还有彼此。”
“你真的是你么?”宁奕怅然若失,嘴像被木偶绳牵着,扯了一下,是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还以为,我是追着Elvin Man来的?”他抬头,并不激烈地望着关泽脩。
云团在天空散开,光从男人身后拔亮,刺眼的金黄,一瞬就将他吞没,使他以一种高度的虚化,变得遥远,不真实。
他们的距离被强光隔开,谁也没先往谁靠,几步路之外就是渴望的人,可横在中间的,却是黑白界线。
“他不过是个摆给人看的幌子,我真正要见的,不是他。”
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听他淡淡的笑了:“那你想见的是谁?”
是谁呢?
那个一直以来惺惺念念的名字,到了这会儿,反而说不出口了。
他拿自己当诱饵,安排了一出戏,戏外的人平安无事,而入戏的他们,劫数都已经写在故事里。
迎着几乎要消失在阳光中的身影,宁奕惨兮兮地撑出一张笑脸:“文先生,我们终于见面了。”
第34章 (下)
No other love can warm my heart
Now that I've known the comfort of your arms……
熟悉的旋律,不知愁的表白,一遍遍,一声声,要把心肠都唱软。
宁奕恍惚着去摸手机,他是慌忙的,手在身上胡乱地掏,隔着一层浅口袋就是扯不出里头的手机,略微过激的反应让他看起来很滑稽,反复几次之后,他恼了,用一种破罐破摔的情绪狠狠一拽,眼看手机甩出一道抛物线,脱手砸到地上。
静悄悄的屏幕一片安详,可曲子还锲而不舍的唱。
太狼狈了,不是他的。
他怎么忘了呢,除了他,这里还有一个人的手机铃音,也是一样的歌曲。
男人定定地看了宁奕好一会儿,直到悠扬的女声长长的将悱恻的心意,缠绵地停留在一句:No other love let no oher love know the wonder of your spell……
很轻,很干脆的一声按键音,关泽脩当着他的面,摁下了免提键。
电话那头,一把常年被烟Cao熏出来的低哑嗓音,用不怎么标准的中文,重重拨动了一下神经,宁奕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把关泽脩盯住。
关泽脩也正瞧着他望,不难读懂男人的眼神,痴痴的,有些上瘾地看着宁奕,似乎想要只凭借那份深情,就将宁奕牢牢地网上。
Elvin Man很愉快,说话的语速都较往常快许多,遇上什么天大的喜事:“Kwan。”他念关泽脩的姓氏,声音中有一种不自觉的亲热劲,“猜我找到了什么?”不待男人回答,他就邀功般悦声炫耀,“1990年的Petrus!【珀翠,1990年份的红酒。】你在哪儿?出来,我们好好喝一杯。”
房间里静悄悄的,冷淡着他的兴奋。
Elvin Man犹疑地又喊了男人一声,终于平静:“你身边有人?”他早该察觉到,那种微妙的无声,“真伤心,我在为你工作,而你却在和别人幽会。”沙沙的,笑声飘过来。
他故意停在那里等了等,好让时间沉一沉。
“寰亚的人已经答应了我们的要求,只要签了那份合同,你一直想要的东西,就是你的了。”得不得到答案对Elvin Man来说都一样,只是关泽脩越沉默,他越觉得有趣,出于想要揭他的短,令他难堪的坏心眼作祟,Elvin故意试探:“你怎么不高兴?还是那些东西和你身边的人相比,已经失去了对你的吸引力?Kwan,我都快要不认识你了。”
比他更干脆,关泽脩的承认很磊落:“既然那么了解我,你就不该去动他。”
Elvin Man愣了下,有点窘迫的笑了两声:“我以为这也是我的义务,帮你做出对的决定,难道不该是我职责的一部分?”
“不再是了。”关泽脩的冷漠,扑灭他最后一丝幻想,“按照约定,钱已经打到你的户头, Elvin,你已经不需要这么做了。”
“你……”这可不是他要的结果,Elvin Man努力想维持仪态,声音却到底泄露出他的急躁,“你在和我开玩笑吧?我和寰亚都谈妥了,你马上就要拥有文氏,我们可以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包括那个小警察!可你都干了什么?!”
“我警告过你别碰他,是你越界了。”没什么波澜的,关泽脩一句话就为他们的对话盖棺定论。
宁奕怔怔的,尚来不及分辨他们口中提到的人究竟是谁,便听见那头,Elvin Man化身黑暗的桥洞中受到威胁的疯狗,跳出来吠叫,爆出一长串体面人绝不会摆在口上的人体器官和对长者的不尊,下流粗鄙的咒骂,仿佛那才是他真的面目。
他在……说什么……
Fucking loser……
这是在说……关泽脩?
有一团火,灼灼烧着他,逼宁奕忍不住爆发。
“他知道你的身份吗?你以为你们能在一起?motherfucker……你是……”
滴滴滴……赶在宁奕的冲动脱口前,关泽脩按下了通话结束。
声音完全静止的那瞬,他们也停止了动作,像两棵扎根的树,只以眼神化作延伸的枝叶,在彼此的身上簌簌的扫过,像个不成形的依偎,或者一种含着怯的安抚。
最后,还是宁奕不自在地低下脑袋,他不想让男人看去他的尴尬,那些因为关泽脩遭受辱骂而显露的愤怒,此刻都在他的脸上写着。
窗外的天也换了风景,稀薄的彤云卷着晚霞的颜色,柔化了宁奕微微避让,侧低的眉眼。
微红的光让他看起来充满了温暖的包容,令关泽脩心动:“你的手……”他拉开抽屉柜,埋头在里头认认真真找起东西,特意留给宁奕不瞩目的体贴,“再捏下去,裤子要起皱了。”
倏地,宁奕一把放开攥紧西裤缝的手指:“你和他……你们……不是情人?”他拖拖拉拉地问了一个挺犯蠢的问题,马上又把目光让开。
“不是。”关泽脩从抽屉里摸出个玩意,别在腰后,“我们是在非洲的一次宝石拍卖会上认识的,他手瘾犯了,拿了些不该拿的东西,是我帮他离开的Botswana【博兹瓦纳,非洲南部内陆国,世界金刚石第一出口国】,作为回报,他答应留下来为我工作。”
“还记得么?”踏着一地的夕阳,关泽脩贴近宁奕,“你以前问过我,我是不是文先生?”这件事,宁奕是有印象的,他第一次当着关泽脩的面质疑他时,男人给了他否定回答。
“你说你不是。”恨恨的,宁奕看他,说不清是被欺骗惹红了眼,还是别的原因。
那把受了伤的眸光,有踌躇语音的魔力,关泽脩停在那里,许久:“我只是借用了文家的姓氏……”他的确对宁奕有所隐瞒。
“文先生并不是指某个具化的人,他更像……一种身份,Elvin作为这个身份的代表,为我处理所有我不便到场的事务,他天生就是社交型人格,这方面他一向得心应手……”
宁奕的脑子不会转了,嘴巴机械地翕动:“因为他当了你的脸面,你才从来不在人前露面。”难怪要找到一张Mr.Man的照片,会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真真假假,他潜意识里不是没想到过,可又很快自我否定。警察的职责不允许宁奕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嫌疑者,偏偏遇上关泽脩,他就变得像个分文不受的律师,站在男人的角度努力为他找开脱。
“Elvin Man比我更适合文先生这个称呼,而我……只是恰巧雇佣了他。”手指在宁奕揪成一个涡的眉心上停了停,又揉了揉,关泽脩很规矩的没有进一步,“你呢?”他深深瞧他,黑眼睛里蓄着不掺假的柔情蜜意,“什么时候确定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