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弦不由地后退一步。
“你来的……这么早?”他结结巴巴地说。
从墙后走出来的人正是四哥邓悭。
四哥面目温和,招呼钟弦到休息区落坐。
“你的专辑打算怎样制作,有想好吗?”邓悭的声音也如其人般温和。他今晚穿了一件黑色带暗银图案的衬衫,银色领扣闪闪发光。见钟弦木讷不语,便转过头双目浅笑地注视。
钟弦抬头:“既然有专业的音乐人,我想大胆尝试一下另类的曲风。比如乐队现场做不到的R……”
“不必跟我说。我不是专业人士,一会儿尽管和他们沟通。”
“感谢四哥帮我这么多。”
“谢邓忆吧。”
他们闲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钟弦的心境在悄然转换,不由自主地向邓悭说出了他的感受——关于对方身上具有独特的震摄力,也许是一种领袖魅力,让人心生敬畏又渴望亲近。他至今从未遇到过这种人。
邓悭听后说:“似乎很多人在我面前都会如此。但你不该拘谨。你是邓忆的好友,我会当你是半个兄弟。”
钟弦一阵脑热:“我刚才在那幅画中看到你的影子,我想起……我们是不是见过。”
邓悭盯着古木上的茶点,仿佛被那些茶点吸引了。他的眼中依然带着笑意。
“十年前我们见过吗?曾经有个人在学校的cao场上拦住我……”钟弦却不敢说下去了。
“是么?”邓悭端起茶杯对钟弦示意,“潮汕的功夫茶很不错。你是北方人,多喝这种茶可以驱赶s-hi气。”
“四哥知道我是北方人?”
“说起这个,邓忆几乎没什么朋友。如你这样的朋友更是绝无仅有。有趣的是,和你成为好友之前,他很不喜欢你。”
钟弦惊讶:“是么?”
“嗯。我给你们两个订了礼服,过几天有正式场合需要穿一穿。”见钟弦还在纠结,便补充道,“他以前说那些话不真心的,喜欢的反义词不是讨厌,是不在意。”
钟弦发现邓悭虽然天生笑面,但当他不笑时,眼睛却会变得很深沉,如同看不见底的深潭。
音乐人赶到时,钟弦按照邓悭的嘱咐和他们毫无保留地沟通了歌曲制作的构想。相谈甚欢,直到深夜。酒过三旬,音乐人离开之后,钟弦和邓悭依然坐在桌边对饮。邓忆正在从广州赶回的路上,邓悭提议就坐在这儿等他。钟弦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因为喝了不少酒,加上见识到邓悭在音乐公司合作伙伴面前展示的风采,钟弦心中已生出许多欣赏之情。
四哥的外表有与邓忆相近的俊逸,内里却还有一种亦正亦邪的神秘魔力。让人难以琢磨。
钟弦忘却了时间。气氛渐变时他才猛然有些清醒。
几次悄悄深呼吸,依然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想沉入寂静湖水,关上眼睛和耳朵,看清自己内心到底怎么了。当扪心自问,内心里真正依恋的只有邓忆。今晚的邓悭,只如同一阵熊熊山火,从他的上空飞掠过去。
可那火势太旺,无可抵挡。
钟弦百思不解。何以仅仅坐在四哥身边,他的感官便像在经历浩劫。
不记得聊了什么话题,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有必要记住的内容,他只清楚地记得他们手中的酒杯,在璀璨灯光下的美妙颜色;邓悭轻饮后看他的一个眼神;以及衬衫上银色钮扣反s_h_è 的光亮。
钟弦开始觉得天旋地转。
幸好,邓忆及时赶了回来。当他推门而入,钟弦觉得像得救了一样。
“明天他就可以录歌了。”邓悭从钟弦身边的位置站起来。“我先回去,其它的事让钟弦告诉你。”
……
“其实,也没有必要非得录什么专辑……”钟弦在回程的路上忽然说。
邓忆一边开车一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太麻烦,何必。又不是必须要做的事。我已经对音乐没有任何幻想了。”
“你在跟谁赌气。刚才和音乐人沟通不顺畅?”
“不。恰恰相反。”钟弦望向车窗外。“麻烦你的家人,我过意不去。”
“你是指四哥?跟他不必见外。对他就像对我一样。”
“怎么可能?”钟弦有点激动。“我怎么可以对他像对你一样?”
“他都为你安排好了呀!”
车子驶过两条街后,钟弦开口:“是呀,大概是今晚……我有点烦燥。你没在我身边。”
邓忆笑道:“一天而已。”
车子驶过华灯灿烂的市中心,向着钟弦公寓的方向而去。
邓忆解释道:“我没有陪你见音乐人,是为了代替四哥参加一个必须出席又不太重要的活动,好让他有时间亲自办你的事……”
“能不能录成专辑,我一点也不在乎。只要有你都足够了。”
邓忆大笑:“你在胡思乱想,我去广州,难道你以为……”
“假如你遇到了一个人,让你有感觉。你怎么办?”
“那个人就是你。”邓忆在一个红灯路口停车后,摸了摸钟弦的头。“没有别人,我们之间不会有别人。亲爱的。抬起头看一看,今晚夜色不错。”
之后的一周,钟弦出入SN音乐公司,和音乐人录制专辑。本来以为会经常见到四哥,但四哥压根没来看过他录音。想想也对,那个人不过是帮助最心爱的弟弟完成对朋友的心愿,除此之外,那么忙,哪有空。
一个周末的晚上,钟弦跟着邓忆去参加了一个小型的聚会。
到了现场才知,是HQC地产嘉年华之后的一次内部派对。
钟弦自杭州之行后,再次看到恺帝。派对上邓忆没有和恺帝讲话,钟弦便陪着邓忆待在一隅。快结束时,钟弦在洗手间意外遇到恺帝。
“你和我弟弟的友情,尽人皆知。”恺帝巨大的身影堵在门前,钟弦进出不得。恺帝上下打量钟弦,“你到底用了什么招术,让我弟弟愿意和你做朋友。我还意外发现,你和我的HY项目有过瓜葛,给我那栋楼供过材料么?”
“一些辅材而已。”钟弦低调地说。
“板?钢?”
“只有一些硅钙板。”
“微不足道。”
“是。”
“去年有一批不合格的材料被清出场,在HQC的项目上搞事的人,一向下场很惨。”
钟弦不慌不忙地回应:“我只供了点小材料,哪有本事搞事。”
恺帝没有让开路的意思,叉着手说:“和我弟弟们做朋友是门学问。你不知天高地厚,最好知难而退。”
“什么意思!”
邓悭在这时出现在恺帝身后:“二哥,你有朋友到了。在那边厅里。”
恺帝瞟了钟弦一眼,转身走了。
“别往心里去。”邓悭对低头不语的钟弦说。“他就是那样的风格。”
游艇
138
“我要回老家一段时间。”
大科头上戴着一顶古怪的深绿色鸭舌帽,帽子上面有颗樱子,不停地在钟弦眼前晃着,好似唐伯虎的电影扮相。“回苏州。我妈病了。”
“你很多年没回去了吧。”钟弦开口。办公室百页窗的条纹影子,印在他光滑如玉的脸上。
大科点头。帽子上的绿色缨子晃得更厉害。他的小眼睛像没睡醒似的。“三年多了。从来没回去过。”
“那是应该回去。我给你搞一些国外的补品,你拿回去给你父母。哪天走?”
“呃……周末。”
钟弦从邓忆那儿要了一些欧洲的泊来蛋白/粉,周六前准备了一个礼包亲自登门给大科送了过去。
大科站在他那间租来的公寓门前,低着头。“房间里太乱了,就别进了。”他接过钟弦的礼包拎在手里,紧紧握着礼包金色绳子的提手。
“一起吃个饭,给你送行。”钟弦微笑着说。
大科摇头:“明早的第一班飞机,下半夜去机场。我现在要先睡会儿。”停顿好一会儿又说,“工地的事,我交待欧航照看,有什么问题随时打我电话。”
“估计回去多久?”
“确定不了,大概一周。带我妈检查下身体。”
“你妈妈怎么了?需要钱告诉我。”钟弦说。
大科点着头,关门前才看了钟弦一眼。“走吧。”他说。
告别大科,钟弦来到楼下的停车场,心里很不是滋味。
以合作伙伴之名大科陪着他三年,虽然没有赚到什么大钱,但每一步都有他的影子。不管大科有多少不足,在互相支撑的日子,他们已经形成了依赖。
钟弦望着潮s-hi的天空给大科发了一条微信:[刚才忘了告诉你。我又搞定一个新项目,这次我们会赚到七位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