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难得来一次院里。
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子桑大声和娘亲说,主持来了。
娘亲赶紧便收起绣了几针的布帛,抽身出来,与主持见礼。
主持平时便是笑笑的,这番笑意更为明显,她看看子桑,转而对子桑娘亲说,是长州风塑侯府来了信,还送来了两身衣裳。
娘亲在原地怔了怔,然后手便摸上主持捧着的那两件物甚。
娘亲问主持,稍的是口信,还是书信。
主持说是口信,说或而过些天会叫人来接子桑,除此外便没有再说其它。
娘亲便接过主持手里的物甚,展了开来。
子桑听得是要来接她的消息,当时便感觉要飞起来,再瞧娘亲手里的衣裳,大小模样似是她穿的,一时止不住跳脚,是公父托人送给我的。
娘亲倒并不太高兴,只淡淡地将衣裳披在子桑身上看了看,说,确实是专门为你做的。
除了衣裳还有革靴,看着便很是厚实精致。
子桑接过主持手里的托盘,往里找来找去,再往下也是一套与他身量大小差不多的衣裳。
子桑不解,她问主持,怎的没有给娘亲送衣衫呢。
主持亦是摇头。
娘亲说,小孩子才兴穿新衣,娘亲是大人,便不送的。
原来还有这等规矩。
子桑顾着开心,倒也并未再多想。
子桑问主持说,那公父何时会来接我与娘亲呢。
主持仍是摇头,她说,只是带了这么句话,我想,下次若是来接的话,先会送了书信来叫你母女准备吧。
主持走后,圆和便来了。
子桑给她看侯府送来的新衣裳,圆和说好看,娘亲也说好看。
不过圆和并不高兴,反倒嘟着嘴,抱怨起来。
圆和说,吉百走了,你也要走了,我可怎么办。
子桑说,你和我一起走,可以吗,她问娘亲。
娘亲似乎有心事,她总是有心事的样子,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子桑说,你以后就不再要教你师父给你把长出来的毛毛儿剃掉了,这样你就当还了俗,像我一样,菩萨便不会怪你吃了r_ou_。
娘亲说过,留头发的都是俗人,爱吃什么吃什么,菩萨管不了那么多人的嘴巴,只管剃了度的僧人。
圆和隔了两日来找子桑时,手又是红通通地肿着。
师父说了,我已是佛门弟子,心中念着吃r_ou_便是不对,师父还说,我与你不同,我是生来就要侍侯菩萨的。
师父还说,若不是菩萨收留了我,我便早早儿地就饿死了,哪里有今日,所以我得留在寺院里报菩萨恩养。
那这样,圆和便不能同她一起去侯府里吃好吃的了。
子桑黯然,不过她仍是劝着圆和,你师父说的话也不一定是对的,你看有时候她也说,吃太多,夜里就会有鬼刹来打你。
可圆和每夜都睡得好好的,并不曾见过什么鬼刹。
如此,圆和又觉得或许仍是有机会跟着子桑一起下山的。
子桑却是一直盼着侯府来接的书信。
她问娘亲,怎的还不见有信来说接我呢。
娘亲说,该来时自会来,万一不来了呢?
子桑一愣,千万不可以不来呀,她一直盼着公父来接她下山呢。
先生说山下什么都有,吃的,喝的,玩的,苦的,乐的悲的。
不过先生也说过,山下什么都没有,只有浮华。
子桑只理解上了前一句话,她得去看看,那长州城的吃的,喝的,玩的,乐的,苦的,悲的都是何等模样。
见娘亲又把那两身新衣裳拿出来摆来摆去的看,摸着上面精致的纹章,子桑猜想着,娘亲其实也是相下山的吧。
娘亲肯定也是想穿新衣的,公父做事真是不仔细,怎么可以忘记了娘亲呢。
娘亲突然说,子桑,娘亲若是不在你身边,你也是要好好听话的。
子桑点头答应下来,娘亲说的话,她一向都应承。
应了下来后,子桑才问娘亲,你怎么会不在我身边呢。
除了白日里头,娘亲时常去各禅房里念经或听佛,她们几乎都是在一块儿的。
娘亲说,人世这种东西,变幻无常,现在是这般,指不定哪天就又是另一番样子了。
娘亲说,总之,娘亲不在你身边时,你也要听话。
子桑就有些不懂了,娘亲若不在我身边,我要听谁的话呢。
主持时常会说,你要听你娘亲的话。
所以子桑以为,听话这词都是用在娘亲和她身上的。
想来娘亲也不是很明白的,被问到时怔了一下,然后犹豫着说,听你公叔的,或……公父。
她是先说的公叔,再说的公父。
子桑问娘亲,公父是怎样的人,像公叔那样,还是像先生那样呢?
像先生就有些老了,先生有时坐得久些便要喊腰头,总也让她帮着捏肩拿背。
娘亲说,都不像,你公父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子桑问娘亲,公父爱笑吗?
娘亲摇头,她说她也记不大清了。
子桑在心里头想,怎么会不记得呢,夫与妻不是当初都要脱光了衣服,用同一条被子捂着么。
由是关乎到这等娘亲不爱听的事儿,子桑便不敢多问,她只盼着公父接她的书信能早些儿到。
于是她天天儿地跑去主持那里问问有没有什么信儿什么的。
主持总也是爱摇头。
主持说,你要是下了山是不是就不想回来了。
子桑是想着不回来了,不过想到或而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主持,便说,我还是会再回来的。
主持笑笑,问你回来作什么?
子桑说,就像往时这样,不懂不惑时,就来问问主持。
圆和师父说,主持是替菩萨说话的人,为世人答疑解惑。
子桑又是问主持,主持,为何没有男子来与你婚配,引着你入家室,再脱了衣服,一起裹在被子里呢。
本来这话娘亲是不让她问主持的,不过因着主持听了她上边的话很是高兴,她便忍不住问了。
主持竟是第二次难得的沉默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罪过罪过。
第10章 阿弥陀佛
子桑这日又早早便爬了起来。
她想着,或而公父懒得写书信,指着哪天就突然入院了呢,晨起时,天暗暗的,仅能看见三五步左右远的东西。
这般早的时候,僧尼们都各自忙着佛堂和早课的事情,隔着浓雾也都不曾注意到她。
如此子桑便发现隔着雾时,总能听见些令人不解的话。
尤其最近,提到公父的僧尼倒是多了起来。
风塑候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那些雾里的僧尼最是喜欢以这话开头。
有时候也顺带夸一夸子桑,她们说,她娘亲长得也好看,所以子桑眉眼比那画象里的童了还要惹人怜爱。
说着说着,这些话后边就多了些奇怪之处。
她们说,风塑侯不喜女子偏爱男子,外人都猜是酒醉的缘故,总之大婚那日入了婚房,能做的也都做了,二日醒来时却是勃然大怒,持刀相向。
再后来,住着私宅的夫人竟传出喜报,风塑侯却仍是不闻不问,直到后得知夫人无夷生出龙凤台,便命人抱走了男婴,进而又把母女两个遣送上了太国寺。
子桑思来想去,却不敢把这话说给娘亲听。
娘亲说了,这世上,许多人的话,都是当不得真的。
子桑便把这些话按下心头,想着,只是这些僧尼爱乱讲话摆了。
她坐在大佛殿间的石阶上,看着佛寺的院门,天慢慢亮起来时,周边的人影才能影约看见。
这般时辰,鲜少有香客前来,不过也并非没有。
这日也是一般时候,天稍许亮了些,人走进三五步便能分辨出模样来,子桑看见有一行女子走前来,见人多,她便又往石阶边边上挪了些。
打头的那女子,形态端庄,步子轻稳,面儿微抬着,正定定地往上走,竟是有些面熟。
正思忖时,子桑忽听见有个小孩子的声音。
小孩说,娘亲你看,伯良哥哥。
一行人一时便停了下来。
女子转过头,子桑才想起,原是那日见到白允沫的院子里出现过的女子。
子桑也看见了白允沫,她正被上次叫她少主的人抱在身子里,手正指着她。
子桑站起来说,我是子桑呀,不是伯良。
白允沫怎的也会知道伯良呢。
白允沫咦了一声,然后说,子桑,你怎么长得和伯良哥哥一个样子。
看来她也有见过伯良的。
子桑不及说话,便从身后的雾色中听到了娘亲的声音,她敢紧先应了娘亲说,在这边。
娘亲便很快走了过来。
娘亲给她拿了件厚些的外衫,她说今天露水重,你不要再这里坐了。
娘亲又看见边上一行人正瞅着她们,便有些疑惑。
娘亲问那打头的女子,可是我家孩儿扰了各位香主了。
女子摇了摇头,不仅露出些许笑意,还福了福身子,她说不曾有的事儿,只是我家小女看着你家公子欢喜,便吵闹了一番。
娘亲向来不大与院外边的人走动,拜别后便领着子桑往回了小院。
娘亲说,院外的人,你还是少见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