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会长对于咱们比较满意,几位董事好像也没什么异议,不出意外,这个工程肯定是咱们的。”龚熙诺抽出纸巾,擦干额上的细汗,声音发虚。“负责这边事务的崔理事会中文,全总务也会中文,你们交流应该不成问题。”
章甫盯着镜子,他知道龚熙诺的意思,这或许是龚熙诺在任的最后一个项目。
对于龚熙诺的交代,他没像以往那样说是,说知道了。
如果龚熙诺不再是他的上司,他觉得他可能会丧失设计的热情。他抽出纸巾递给龚熙诺,点头表示明白。
龚熙诺擦擦手,把纸巾扔进垃圾箱,双手撑住大理石的台面,低着头,喘息微微急促:“给我五分钟。”他需要休息和调整。
按照原计划,在公司餐厅解决午饭。
正宗的韩餐招待他们,洪闵起品尝完,挑起大拇指,赞道:“这是我在中国吃的最地道的韩餐。”
池颖笑着解释:“这是正宗的韩国厨师的作品。”
“噢,原来如此。”洪闵起跟着笑起来,给龚熙诺倒满一小杯烧酒。
章甫不动声色地打算替他喝,龚熙诺使了不必的眼色,和洪闵起饮尽杯内的烧酒。
洪闵起放下酒杯:“嗯,咱们的这个举动,中文怎么说来着?”
龚熙诺思索一会儿,欲言又止,一时没想起来合适的词语,池颖从旁圆场:“龚总光和您说韩语,他已经想不起中文该怎么说了。”
洪闵起哈哈大笑:“没关系,我也经常这样。有时候英文说多了,会记不起韩语。”
说笑间,带过一段小c-h-a曲。
参观结束,龚熙诺婉拒洪闵起以私人名义共进晚餐的邀请,答应他改日约在高球夫球场,一比球技。
洪闵起是高尔夫球高手,在龚熙诺所在的城市有一个高尔夫球场,龚熙诺是钻石级会员,偶尔光顾。
开完临时会议,已近傍晚。
王玉忠陪龚熙诺回医院,其他人收拾着东西,商量去哪儿大吃一顿,以缓解精神高度紧张所带来的疲劳。
章甫没心情,拿接儿子下辅导班为借口不参加聚会,目送龚熙诺的车开出视线,才朝相反的方向发动车子。
王玉忠透过反光镜注意到龚熙诺的脸色不好,紧锁眉头闭着眼睛,好半天才大喘一口气,不由得忧心忡忡,小声提醒倪鹏放慢车速,减少颠簸带来的不适。
车停在医院门口,龚熙诺没有要下去的意思,保持一成未变的坐姿。
倪鹏把他这侧的车窗玻璃打开一丝缝隙,空气流通有助于龚熙诺呼吸顺畅,还能减少车内车外的温差。
车内安静,龚熙诺费力的一呼一吸听得格外明显,王玉忠眼珠不错地盯着反光镜,眉头拧到一起,连他自己的呼吸都觉得困难。
龚熙诺的右小臂挡在司机座背上,额头被手臂垫着,左手按着胸口,抵御着强烈的疼痛,一动不动,一声未出,不到万不得已,龚熙诺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有这般表现。
如此僵持半个小时,车内的温度变得与外界无异,倪鹏关闭窗户,和王玉忠对个眼色。
两人都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万一由于时间的拖延,对龚熙诺的病情造成不良影响怎么办?谁都负不了责。
王玉忠扭过身体,焦急到直白地询问:“龚总,您还能走吗?”他估计龚熙诺够呛能走回病房,恐怕需要轮椅。
“能。”龚熙诺长出一口气,直起身体,灰白到发青的脸色吓了他们俩一跳。“倪师傅开车回去吧,辛苦了。”
王玉忠为他打开车门,龚熙诺发现他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撑着面前的椅背,勉强走下车。
在原地停顿片刻,龚熙诺和王玉忠一前一后走向医院,倪鹏直到目睹他们进入医院才开车离开。
龚熙诺视线模糊,脚步发飘,精神不济,快走到病房时,碰到迎面而来的杰克,他下意识地站住。
杰克快步走来,耸肩:“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你的那个他来了,发现你不在,你知道的,我们不能撒谎,于是……”
事情仿佛在龚熙诺的预料之内,他并未表现得多么惊讶和慌张,他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急着进去,而是回头对王玉忠说:“有口香糖吗?”
“有。”王玉忠在随身的包里翻出瓶装薄荷味的口香糖,倒出一粒递给龚熙诺。
龚熙诺刚才喝了烧酒,口腔肯定会残留酒的味道,他不想被原璟坤闻见,欲用口香糖的味道遮掩。
他快速地咀嚼几下,吐到王玉忠适时送到眼前的餐巾纸里,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整理好衣服,强打起精神才走进病房。
王玉忠自然被留在门外,落寞又羡慕。
杰克抱着胳膊,一脸苦恼烦忧:“你说,我要不要给他送个……”又蹦中文。“……搓衣板?”
王玉忠无奈地笑:“张均培尽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哪里乱了?在中国,丈夫做错事,不是都要跪……”杰克坚持用中文说那三个字。“……搓衣板?这次绝对是龚的错!”
王玉忠嗤笑:“现在都用洗衣机了,哪儿找搓衣板去呀!走吧,一会儿张均培来接你吃饭,咱一起,反正我晚上没事,正好陪陪你们。”
“是我们陪你吧。还有,你是……”杰克撇嘴,又冒出一个新学的词。“……电灯泡!”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支持!^_^
第69章 Chapter 69
说一点都不心慌,那是不可能的。
龚熙诺在门外调整着状态,努力呈现出一副轻松的神情和良好的精神面貌。
假如他知道他此刻的面色有多么的难看,他就应该明白他的刻意掩盖有多么的明显,令人一眼便能看穿的假装。
龚熙诺推开门,加快语速企图掩饰无力的声音:“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又过来了?”
原璟坤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过椅子,默默地注视着他把风衣挂到衣架上的动作,他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他的一声不吭说明他在生气,而且非常生气。
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原璟坤今天是不应该出现在医院里。
他上午去看井建业,他的病情有所好转,起码比前些日子有精神,治疗总算不再是徒劳,对抑制癌细胞的扩散起到一定的效果,原璟坤听完医生的介绍,既欣慰又高兴。
下午顺路来陪龚熙诺,尽管答应他好好休息两天不再过来,可终究放不下心,龚熙诺一个人在医院,多寂寞多无聊,他要是在的话,龚熙诺还能多吃些东西。
哪知道,他满心欢喜过来,迎接他的是空荡荡的病房。
平整的床单,叠好的被子,不像是出去散步的样子。
原璟坤来到医生办公室,找杰克问龚熙诺的下落。
面对态度坚决非要得到实话的原璟坤,杰克不好意思撒谎,一五一十地对他和盘托出,没一点隐瞒。
原璟坤深吸一口气,他再生气再恼怒,都不能把气撒到杰克身上,这点理智他还有。
龚熙诺的倔脾气,他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这点他最清楚。所以怪不着杰克把人放走。
原璟坤一直坐在病房里等着龚熙诺,他没主动给龚熙诺打电话,他知道龚熙诺带病回公司肯定有特别重要的事等着处理,这个时候,他不能打搅他,什么事什么话都得等他回来再一并算总账。
原璟坤愤愤地磨牙,越想越生气,他难道真的不打算要命了吗?还想不想出院了啊?他不在乎他的身体,也不在乎自己的想法吗?
他不是不知道他若是有个什么,自己得多难过多担心,自己这么依赖他,这么离不开他,他怎么就不能为了自己好好保重身体呢?
到底是生命重要,还是他的地位金钱成就重要啊?
原璟坤早想好等龚熙诺回来他要质问的话,他甚至都做好两人会为此吵架的心理准备。
龚熙诺见他没答话,走近他,蹲在他面前,拉起他的手,露出暖人的笑:“宝宝,怎么了?谁惹我们宝宝生气了?”
事实上,当原璟坤面对龚熙诺青白土灰的面色时,那些怨气怒气自动消失不见,直到无影无踪。他怎么忍心怪他呢,怎么舍得责问他呢,怎么可能和他吵架呢?
原璟坤心疼万分地摸摸他的脸,责问刹那间变成满满的自责,若不是因为他,龚熙诺怎么会成现在这样呢?
那么高傲的人,那么自信的人,那么成功的人,为了他,不得不放弃唾手可得的职位,放弃辛苦打拼的事业,放弃无限光明的前途。
换做谁都会不甘和不舍,长期压抑在心的积郁,无处发泄,他的病多半因此而生。
每次想到这些,原璟坤便心如刀绞,难受不已。
龚熙诺握住他的手,顺着脸颊移到嘴边,亲了亲他修长的手指,撑着椅子两边的扶手站起来,就势坐到床边,他真的没力气去哄原璟坤,眼皮沉重,只想好好睡一觉。
原璟坤帮他脱掉西服,解开衬衫的衣扣,换上舒服的棉质睡衣,盖好被子。
手里攥着残留龚熙诺体温的衬衫,原璟坤的泪差点掉下来,他俯身亲吻龚熙诺光洁的额头,心里默念:熙诺,我爱你。
原璟坤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直守着似睡非睡的龚熙诺。
龚熙诺睡觉时一般情况下都保持一个姿势不变,很少侧卧和翻身。
但今天不同往日,不仅频繁地翻身,还蜷缩着身体,头埋在被子里。这是只有在胃痛和身体不适时才会有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