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荀同人)【双荀】知何似 作者:傻洋姜【完结】(24)

2020-01-20  作者|标签:傻洋姜


  文绣登时哑了嗓子。
  几秒钟的沉默启发了她,她再次张开嘴,喉咙里碾压着音节:“他们说他,是个教书的。”
  “在云南昆明。”
  “大学毕业就去当了老师。”
  “三十二岁。”
  “不男不女。”
  文绣机械重复着别人口中传来的流言,声音像打字机,短促地在空气中奋力一跃。她凝望着荀攸,凝望着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着,如今因为愧疚,而越发深爱的男人。
  末了,她睁大了眼睛,眉毛翘出一副不可置信,嘴唇缓慢地动着,贴近荀攸:“你爱他?”
  “你爱他什么呢?”
  自从回家后荀攸一向在精神上孱弱,经过农场的调教,他几乎丧失了与人争辩的能力,文绣知道他不敢回答。但荀攸突然笑了,他低声回答她,尽是温柔:“是,我爱他,爱他的一切。”
  煤油灯里的油耗光了,荀攸没有再添,只是抱膝坐在床边。月影坠落在窗棱上,他忽然想起那个永不苏醒的夜晚,窗外立着两只规整的无常,由而荀彧问他,你没有后悔过,是不是?
  短短九个字沉默在当年巨大的海啸之下,荀攸已然忘记了,可它们却又突然迸出了模糊的影。
  在这样的境地,爱上这样的一个人,你没有后悔过,是不是?
  荀彧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呢,荀攸慢慢垂下了头。是了,在有限而不忍猝闻的时刻里,他只是跪立着,像跪迎着屈辱。荀彧用自己的体面护住了他的体面,用自己尊严护住了他的尊严。
  深情尤似清泉,愈掬,愈透澈明晰,愈深流不尽。
  第十八章
  二零零零年,荀攸八十岁,距离那场逃亡正有四十二年。四十二年很长,长得他已四世同堂,长得足以让历史停摆,长得足以让人事漂白
  对于某些特殊的逃难,荀攸有相当的经验,因而在紧接而来的浩劫中,除了一些不足一提的不痛快,并没有被波及太深。他甚至在长时间的非人境况中锻炼出壁立千仞的质格。
  起初文绣常常哭,洗衣服也哭,写字也哭,吃饭也哭,哭得小房子里都是眼泪的苦涩气味。她想过跳江,江风吹得满脸发麻,是荀攸在她身后拉住了她的手。
  故事从头讲起,要耗去整整一夜。
  荀攸讲他们的相遇,讲他们的饥饿,浮肿,和阳光下的口风琴。讲屈死的壮汉,苟活的扒手,撑死的冯教授。讲南山下濒死的玉麟抱爪,讲他们在末路悬崖处辟出的一方净土,他宁静的栖处,他清白的持守,他在命途凶险处的韧意。
  文绣哭得默声,荀攸抱紧她颤抖的身子:“所以,既然咱们活下来了,就要好好活。”
  从此文绣就很少再哭,她把温香软玉养成一副骨头,撑着自己的心。
  二零零零年的深冬,荀攸照常走路去一里外的点心店喝茶,一辆桑塔纳在街边拼命按着喇叭,荀攸停下来四处看看,扒手就从车里走了出来。
  扒手把自己的大名报上,荀攸还是认了三分钟,扒手急了,指着自己嚷嚷:“我!扒手!沙河农场那个!!”
  “沙河农场”四个字像一记重锤,打破了荀攸心里的玻璃罩子,他只能木然地点头:“啊,是你,是你,记得记得。”
  扒手胖得看不见眼睛,胳膊下夹着黑色的牛皮文件包,一看就是发了财。他热情地要和荀攸叙叙旧,最后索性去了间小酒馆。
  荀攸是有些怕的,“叙旧”于他而言,与其说缅怀,更像铁锹挖着心里的坟场。他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低着头,凭空晾着面前的温酒。
  可扒手却相当热情,过去的四十年是他光荣的发家史,从前在农场里他就学会了怎么钻空子,一直钻到今天,钻成了人上人。他吹嘘自己在深圳买的地皮,在北京走动的关系,这次到上海,是要谈谈新的生意。“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先和几个老总见见面,探探口风。”他不好意思地啜了口酒。
  喝到微醺之态,扒手的嘴渐渐松动起来:“哎,当年,当年我真的服你,那么文质彬彬的一个人,说跑也就跑了,咱们队里多少人跑到一半就被放出去的野狗咬断了腿。”
  他一连打上好几个饱嗝,手拍着胸脯顺了顺气,荀攸看着他半醉,便也壮了几分胆子问他:“你还记得咱们那时候的赵队长吗?”
  “嚯,”扒手笑了:“当年他那样整你,你还问他?到底是读书人,心胸可比我们这些人宽多了。”
  说着他弯下身子,故作神秘地贴近荀攸的耳朵,悄声道:“他死啦,你逃走的第二天早上就被大队拖出去打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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