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误会。”
飘絮忽然松了口,好像到了什么时候一般,打算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告诉眼前这个人。她最初是想,锦鸳二字足够委婉,‘他’自然不会知道她的心思。所以她可以堂而皇之地说着锦鸳,用‘他’不知道的方式,悄悄说着自己的小心思。
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怕‘他’“弃糟糠而慕少艾”,又盼着‘他’那么做。这样矛盾而疯狂的念头,深埋在她脑海里足足有好几个年头。她可以为了父亲为了家族做任何事,唯独有一件,作为秘密,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藏的久了,便连自己也快瞒住了,直到再见到了海棠。
汉人有句话,说糟糠之妻,于海棠而言,那是姐姐。不见得糟糠,确是妻。在东瀛,在那么久以前,没有人知道,她知道姐姐曾经死里逃生过,虽最后到底死了。没有人知道,她知道他们成亲过,虽最后到底没有成礼。更没有人知道,她知道是谁打伤了姐姐,她亲眼看着父亲动的手,那么一刹犹豫,没有上前阻拦。
她只是不甘,从懵懵懂懂到心有所系,那是她认定的一心人,不想却有朝一日会成为姐姐的夫。
她只是相信,从雪夜逃亡到死里逃生,姐姐纵然未死,刻骨的仍是段天涯,于海棠不过是错误。
她只是侥幸,父亲不过偶然遇见姐姐,无论前因后果,无论生死不提,父亲,不会再一次杀了他的女儿。
因为那份嫉妒和犹豫,她和自己打了赌,最后,赌输了。
她知道,她输掉的,不只是姐姐的性命。
白头吟,伤离别。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没有什么是永远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是懒狐狸,我知道我不只是懒,是懒到无可救药、、、、
☆、第二十四章
“上官海棠,果然有点小聪明。”
如此深夜,飘絮一个人走着,而那声音低沉诡异,飘忽不定,让人捉摸不透,究竟是从哪个方向传来。飘絮却是不为所动,按着原先的步伐继续走着,走了不知多久,才淡淡说着,声音不大不小,既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与别人。
“他何止是有点小聪明,该说是难捉摸。”
“那么、……”这一回,声音的来源却是清晰可知了。他踏着极小的步子,不过三两步,却已到了飘絮面前。“那么,没有选择他,果然是极为正确的。”
“女儿只怕,那个段天涯也并非易于之辈。到底,他才是神侯手下的天字第一号。”
“哪怕是天字第一,他的弱点在我们手上。你对上官海棠再三试探,到底是因为难捉摸,还是太过上心了?”
“父亲、……”
飘絮来不及解释一二,便被柳生但马守一句话惊道,惶惶跪到地上不敢动弹分毫。
“不要试探到最后,跟你姐姐一样陷进去了。”
“女儿不敢。”不是不会、不能、不肯、不愿,而是不敢。用句不恰当的话来形容,那便是身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知道你不敢。”
其实即便她敢,那么海棠呢,海棠会怎么做?飘絮想到前番的事,低垂的头,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有任何想法。可到底还是不由自主想起。
那时,她终于鼓起了勇气,打着试探的旗号,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他’。
“我喜欢你。”
而海棠呢,‘他’是怎么回答的?她记得,那时候的海棠,那张脸上竟没有一丝半点的变化,像是听着一件怎样平常的事。‘他’的语气,更是寻常到了极点。
“恩,我知道了。”
上官海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再说海棠此时,才到了城门口,因着太迟宵禁之类的缘故,早早就关了城门。这本是难不住海棠,正当她准备悄然翻入之时,竟瞧见一道黑影从城内出来。那人轻功未必见得如何高明,逃出城门也是有些勉强。亏得这里不过是个小镇,城门本就不是很高,况且也没什么有眼力劲的官差抑或说是什么高手,让那人得了便宜。若是在京都如此,只怕是那九门提督之流都是没什么好下场了。
跟着不一会儿,海棠便觉着古怪了。按理,依着这人前面显露的那手功夫,这轻功未免也太弱了些。只是偏生就是那么弱的轻功,竟在她一路尾随之下,在她眼皮底下,骤然消失了。所谓消失,那真的是个干干净净,没得一点痕迹。
海棠又上前想要探个究竟,竟是发觉,那地儿中央,直剌剌地站着云罗。只一刹愣住,海棠就知不好,一个轻身凑到云罗身边,想拉着她离开。她不曾怀疑云罗,一是因着云罗的功夫她知之颇深,做不到那般,二是即便云罗往日里有所隐瞒,这么些功夫,还不致能将衣裳都换了个彻底。
好在海棠反应足够敏捷,才拉了云罗挪开,下一刹便是一排利箭送到。海棠甚至能感觉到那利箭的迅疾与阴冷。若是云罗这位郡主在她手上出了差池,那她算是完了。
“走!”
云罗往日里也曾闹腾,但到了危急关头,也分得清事情缓急,咬牙撑着。她们走的急,后面追的也不慢。甚至海棠都祭出了师傅无痕公子的秘技满天花雨洒金钱,对方竟好似早有防备,只是稍稍缓了一缓罢了。
“会不会水?”
“会。”
“会就好。”
“啊?”
海棠问的急,云罗也答的快,只是最后那话着实是让人疑惑了。海棠并未给云罗思考的时间,直接将云罗扔进了河里。她自个儿却是停了脚步,反身盯着那帮追来的人,趁着他们一时反应不急的落差,抽出腰间软剑迎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更新慢我人懒,我认错,但不悔改、、、
☆、第二十五章
海棠咬了咬牙,拔出刺穿左臂的利箭,单凭右手便利落熟练地包扎了伤口。回想前面甫一动手的画面,她就知道,那是朝廷的精锐,合作默契,纪律严明。只是朝廷从来是三方主宰,皇帝、义父、曹正淳。
第一个念头,自然是曹正淳,他最有理由动手。只是曹正淳主管东厂,虽网罗了不少高手,但却未必有这般的默契。方才那些人,单论武功,无论哪个对于她而言,对付起来丝毫不费力。只是合在了一处,那般默契,才让她吃了苦头。虽说曹正淳派人的可能极小,但却并非毫无可能。就护龙山庄的情报而言,曹正淳暗地里还有一处准备,虽探不清底细,未必没可能是这一波。
第二个念头,是皇帝。皇帝年少登基,却城府极深,权衡之术炉火纯青。锦衣更是从两厂抽离出来成了他手里的王牌。想到和她在一起的云罗,皇帝唯一的妹妹,这可能,便稍稍减了几分。
至于义父,她不愿去猜测,可能性也最小。而这最小,并非是零。义父的野心,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现在时候不对,况且,她是义父的手下,他那么做,又会是为了什么?
“师傅!”
海棠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招手的云罗。被人扔下了河,真难为她还这么有活力了。等到她走近了,海棠才觉着有些不同。除却云罗发梢还有些湿,其他的,都没瞧出来刚掉进河里的模样。况且、……
海棠微微蹙眉,不过就这片刻功夫,云罗似乎就已经有了些变化。这变化,不只明面上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到底是云罗,不是别人。
起身动了动,好在包扎得还好,伤口也不深,稍微动作倒是无碍。这会儿云罗也走近了,正好将疑惑一股脑儿都问个明白。对着云罗,就不能拐弯抹角地问,因为那样得到的答案,未必就是你想知道的。反倒按着她的性子,直接问又快又准。
这一问,倒是让海棠也有些嫉妒了。
按照云罗的说法,是掉进河里之后连游带漂到了四五里外的山脚下。海棠想想,是有这么一地,点头不觉奇怪。
按照云罗的说法,是上了岸后肚子饿,刚巧看到一枚漂亮果子顺便吃了填肚子。海棠想想,那形容的,似乎是百年一结果的九莲果,滋补内力是极好,这一下,海棠开始不淡定了。
按照云罗的说法,是填饱了肚子之后刚巧被山脚下的一户人家发觉,顺便洗了澡换了衣裳,然后向他们买了匹马,就赶来找海棠了。海棠想想,时间上倒是对的上,便也不以为意。看了那匹马,海棠又开始不淡定了。汗血宝马,按照云罗的说法,居然还是前些时候有人路过那户人家,没带足银两,便抵了坐骑当食宿了。这一回正好便宜了云罗。
综上,海棠终于得出个结论,按照这幸运程度而言,或许,这主角是云罗才是。其实她自己就是个打酱油的吧,或者就是云罗身边的一个陪衬一个配角?
“师傅,你在想什么?”
海棠一脸古怪地瞧着云罗,想想自己这些时日来莫名其妙的遭遇,大伤没有,小伤不断,反倒云罗每每总是险中逃脱毫发无伤,更坚定了这信念了。原来如此,若是这样,一切倒是好解释了。
“没什么。”
海棠早就飞鸽传书通知了义父铁胆神侯,只是才回到京城,云罗就直接被接到了宫里。这也不足为奇,定是义父通知了宫中的人来接应。唯独一点,这接走了云罗也就罢了,自己莫名其妙得到了一顿白眼又算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错我错得一塌糊涂我反省我谢罪,我是拖文达人、、、为表谢罪,我决定现在开始日更了
☆、第二十六章
两年后。
天下第一庄。
“咱们是有多久没见了,没想到你的武功精进了这么多,我是否该说声恭喜?”
不是真的不记得,只是零零总总起来太过散碎,真的较真论起来,更非归海一刀的性子。而说实话,这几年任务时候彼此策马交错却是最多。一交错,一相汇,不过一个眼神,有时连一句话也不定能说完。这样的见面,到底算不算得上见尚有待商榷。于是一刀只能那么说。
“不记得多久了。”
海棠瞧着他,然而余光总是不自主看向他的刀。刀在刀鞘,朴实无华,单从表象,看不出个一二三四来。但那是归海一刀的刀,于是就兀自觉着那刀比寻常的兵器多些戾,多些利。
真正意义上的上一次相见,该是两年前。那时候归海一刀的刀利到无法被刀鞘容下,煞气太重,狂气太傲。那时候的归海一刀刚手刃了师傅、朋友、同门,那把刀,就是那样磨砺了出来。而现在却有些不同了。所以海棠见到他第一面,就知道他武功精进了不知凡几。
然后她笑了,目光从刀上挪开,只看着他。
“真巧,我也不记得了。”
“不说一刀,海棠你的武功不也精进颇快么。”
不用回头,海棠也知道说话的是段天涯。也真是巧,自她出任这天下第一庄庄主以来,天地玄三人还是头一遭同时在天下第一庄里头。而在这庄里的原因,自然不是叙旧,却是公事。
事情的源头,还要追述到三年前。那时候户部侍郎马斌因曹正淳陷害而被斩首。那是曹正淳的一招试探,指向的源头是马斌的恩师兵部尚书杨宇轩。为解户部之围,海棠奉了义父神侯之命护送延平府墉城县令曹成宗回朝重掌吏部尚书位。也就是在那里,她重新遇到了飘絮。好在回京及时,玄而又玄,事情终于回转过来。
只是没想到,曹正淳这忍术上的造诣倒是愈发精进了,三年前的功败垂成,竟让他憋着到了今朝才将剩下伏笔抽出来。若非处于敌对,而那曹正淳人品性子都不叫人看好,海棠都想直夸夸她眼里的那阉贼了。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矫诏屠尽杨宇轩满门,一下就叫六部需重新洗了局。
曹正淳虽下令追杀,但杨宇轩年纪尚小的子女却被奉朱无视之命前去营救的段天涯和归海一刀所救。而他们此刻齐聚天下第一庄,自然是为了这事的后续了。揪出了出卖杨宇轩的叛徒白无瑕,由一刀处理了那所谓的‘天下第一君子’,三人这才有了闲暇聊那么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