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海棠三指扣在雪姬脉搏上时,好看的剑眉微微蹙起。这神情,自然是逃不过一直紧张候着的飘絮眼里。
“怎么?姐姐的伤很严重么?”
“不。”海棠看了雪姬一眼,那一眼里有疑惑也有不甘,更多的却是不懂。这伤口的去势,这控剑的力道,这看似严重的剑伤,分明是有意为之的。若她没有猜错,恐怕这伤却是雪姬自己造成的。所以她不懂,她不懂雪姬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她什么都没有说,淡淡松开了雪姬的手,颇有些留恋,却也放开得快。“只不过是皮外伤,休养几日便好了。”
以往海棠在这柳生道场从不停留过久,虽只是出没于雪姬飘絮两人所处后院小屋,到底还是不敢大意的。只这回,耽搁得久了。以往即便是守着雪姬,海棠也多是在道场外围候着。只这回,耽搁得久了。可她还是要继续待下去,继续耽搁下去。因为她要一个答案。
她在这里,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等一个答案。
她这一等,就是一天。
落日余晖,夕阳西下。雪姬好容易打发了紧张过度的飘絮,远远的看到海棠固执地站着等着,便也停驻不前。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谁都知道谁的存在,谁都不肯退让分毫。海棠不懂,所以她必是要知道那答案。雪姬不说,因为这事关她最在意的男子的命运。
终究,雪姬走上了前,因着伤口在集腰的地方,每一步,却也走的缓慢,缓慢而又坚持。
“今日,多谢了。其实我这么做是为了、……”
“不必说什么了,我想,我猜到了。”
“雪姬,原本我很好奇你自伤的理由。就在刚才,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便想通了,不必你说什么理由了。”方才,不过是海棠一时慌张过了头,便也忘了其它。直到再院子里站了这么些时候,晚风拂面,忽然平静下来。她蓦然想到了一个人,于是找到了理由。“段天涯。”
“你知道了?”雪姬不过在最初楞了下。那一瞬间,她确实动过动手的念头。段天涯中原人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况且眼前之人相识未几,说不得放心不放心。然而她最终没有动手,不过是腰间刺痛提醒了她。
现在的她不是“他”的对手。
“他”对她并没有任何防备。
“他”也是中原人。
所以她没有任何理由动手。
后来,海棠便离开了柳生新阴流道场。可是,她却停留在外,并未真的离开。
那一夜,她们沿着那一堵围墙,走了一遍又一遍。
雪姬轻轻地说着,她喝天涯的相识相知相恋,零零总总。海棠静静地听着,想象着彼时围墙那端的女子,风华难掩。
那一夜之后,雪姬和海棠间,便多了些难以名状的默契。往往一个回望,一次对视,就读懂了彼此的意思。
海棠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似乎有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自然,这是在之前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有点事,更新就慢了,又没存稿,所以罪过了……
情人节快乐,虽然祝福迟了点……
稍微加了点,再送上一篇算是番外的东西补偿下吧
☆、第五章 小番外
我叫柳生飘絮,生于东瀛,长于东瀛。好可惜,却没有死于东瀛。
东瀛,我长在这里,而这里,带给我惊喜,也带给我悲惨的成人礼,更带给我,一生的转折。
十二岁的时候,我遇到了东瀛带给我的惊喜。初见时年幼骄傲,在他那儿受了挫,就记着了他。海棠,我的惊喜,亦是我命中的克星。这一记,就是一辈子的刻骨铭心。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只记得姐姐提起段天涯的时候,那么美的神情。那时我第一个想到的,竟是海棠。后来无意发现他跟着姐姐,就堂而皇之地跟着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保护姐姐。后来,我被他发现了。后来,我也知道保护姐姐的其实是他。他一直不说,我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也瞒着姐姐,只觉着心里有些酸酸涩涩。
直到很久以后,那时自己懂了爱情,却不能再拥有爱情了。原来爱情真的是甜的,只是不相爱的爱情,就会变质,只剩酸涩。
那么多年前的事,本该模糊了记忆,偏偏,当年他头一回摸着我的头,那样轻柔,那般温暖,却怎么也忘不掉了。那一天开始,他只叫我丫头,声音轻轻柔柔,煞是好听。
那是他要离开东瀛的时候,最终那一天他没有走。那一天,我站在走廊的拐角,看着姐姐一遍遍沿着围墙缓缓走着,心里像是堵着什么。
后来,姐姐和海棠的对话少了许多,但他们之间,好像多了点什么,是我插不进去的。这感觉,真的很不好。可是,他还在,还在东瀛,还陪着我,就算他看着姐姐和看我有些不同,至少还是有些盼望的。
约莫过了□□个月,东瀛带给我一份悲惨而沉重的成人礼。我的哥哥,对我极好极好的哥哥,被一个中原人杀了。好在,不是海棠。可是,我却没有了最疼爱我的哥哥。那一天,我们跪在哥哥的灵前起誓复仇。那一天,父亲摸着我的头,告诉我,我是大人了。
姐姐有心事,我感觉的到。我不知道姐姐的心事,可海棠却知道。我很不开心。后来,我知道了,这种情绪叫嫉妒。是的,嫉妒。
终于有一天,我挡下了海棠,骄傲地抬起头告诉他。
“姐姐和哪个段天涯私奔了。”
只是我却不知道,那会是我这一生的转折。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小番外而已,所以字数少了点,见谅见谅
☆、作者公告
前两天有私事,就一直没更,这两天还有公事出差神马的,下周一回来,然后会加快速度更几章补偿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这些日子,接连不断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总让人措手不及或说应接不暇。她如此,雪姬飘絮自是更为难。好容易一件事压了下去,飘絮却又告诉了她这样一个消息。听到的时候,海棠是有些不相信的。可是,飘絮的神情太过笃定,由不得她不信。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飘絮却早已不见了。
海棠是在河边找到飘絮的。那个顽劣却从不任性的女孩,那个笑时狡黠得让人怒不起来的丫头,竟然哭了。
海棠是带着满腹疑问来的,可真找到了她,却又问不出口了。她只是坐在飘絮旁边,听耳边的风轻吟,看眼前的景如故。海棠就那么僵着身子,任由飘絮靠在她肩头,知道肩上一片泪渍。这样过了多久,没人知道,只知道,那天的月光,皎洁清冷,却是极美极美。
“海棠。”
“恩?”
“……我知道姐姐和段天涯往哪边去了。”
飘絮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会告诉海棠路线,她原想着,姐姐和段天涯走了也是好的。父亲找不到他们,也是成全了他们。海棠找不到他们,也是成全了自己。她甚至考虑过,如果海棠问她,她是告诉她一个错误的路线,还是故意拖着时间不说。可最后,海棠什么都没问,可最后,她却什么都说了。
很久以后,想到后来他们看到的,飘絮总是会想,如果当时什么都没有说,会不会更好一点。不是她薄情,也不是她不在乎姐姐,只是如果注定了的事,少一个人知道真相,少一个人知道,少一个人痛苦,不是很好么?那样,海棠也不会走的太早了,是不是?
赶了几天几夜的路,她们到了一个地方,白雪皑皑,好像从来不曾停过的雪白与冰冷。两人虽在来之前买了两件雪毡,却也有些小瞧了这里的风雪。海棠看着嘴唇苍白的飘絮,不过几不可见地摇头,然后将身上的雪毡加在她身上。
“走吧。”
说着走吧。然后她们就走了许久。多久?谁都说不上来。走的路上有些长,可是没有一点累。只是到了最后,瞧见一座墓碑,上面刻着那么鲜明的字眼,一瞬间,仿佛所有的累都积累到了那时候。海棠虽早有了这个准备,看到这个墓碑,仍是不自觉瘫跪在地上。而飘絮,却是哭得极伤心的。然后,也许哭累了,也许走累了,也许,心里难受过了度,便晕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山下一个东瀛宿屋里,没有姐姐,没有海棠,什么都没有了。她看到桌上有一张纸,还没看清那纸上的内容,她就知道,这一回,海棠也不见了。
三个月后。
海棠在东瀛已过了一个年头多了,原本她是该早就回去的,只是放不下一个人,便多留了许多。直到现在,她想一个人回去,也是不可能了。
“海棠。”
“恩?”
“你说你也喜欢我,那我嫁给你好不好?”
那一个好字哽在喉间,差一点就跳了出来,可她没有答应。每每见到眼前的女子,海棠总是有种不真实而又心虚的感觉。眼前这个女子,本该是她的大嫂,她却在她失去所有记忆的时候,趁虚而入,成为她唯一的依靠。现在,她说她要嫁给‘他’,嫁给上官海棠,可这样的自己,不配娶她,也不能娶。
“雪姬,你忘了从前的事,不过是因为,你现在只认识我,所以才这么说。这不是喜欢。”
三个月前,当飘絮晕倒后,海棠顾不得飘絮,只定定瞧着那墓碑,骤然有些心疼,或者说,不只是有些。然后她像是不甘心抑或是为了打破这种注定的命运,选择了扒坟。然后她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女子,面目依旧,莫名地哭了。怎么努力也制止不了泪水的滑落。这么多年,她极少哭了,这回却是破例了。泪水滴到雪姬手上,她分明看到了微弱的一点动静,虽微弱到可以忽略,却是她活着的证据。
她不想让任何人找到她,也是出于私心,没有通知段天涯。只是她一个人,静静守着她。直到一个月前,她醒了。海棠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是失落的。她想,这一回,就算不甘心,也得看着段天涯来带走她了。可是结果却是、——
雪姬什么都忘了。
那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她和她,独独二人,相处了一个月,什么都忘了的雪姬,便只知道海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这几日雪姬有些不对劲,倒不是身子又出了什么问题。海棠虽称不上什么神医,但师从无痕公子,于医道也略有小成。说不对劲,不过是她的言行。海棠不止一次地怀疑,雪姬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每日里,分明住在同处吃在同时,印象里却好像极难见上一面。
因为怀疑她想起了什么,所以明知道她不对劲,海棠也什么都不敢问。宁愿就这么愈益疏离地在一起,也不想弄个清楚明白,最后再回不来。
直到有一天——
这些日子虽说感觉不常见,但如今日这般,整天都没见到雪姬的人影,却也是走一遭。起先想着雪姬去时的神情极为疏离,况当时她开了口不允她陪着,海棠便也不好跟着上去。这一走,就是整整一天。直到日落西山,海棠终于是忍不住了,雪姬走时的应允,这几日的不安与焦虑,全都暂时压下,只想着出去寻着她。
雪姬出现得正是时候,还未等海棠走出林子,可却没有丝毫安心。衣服有些凌乱,手臂上还有血留下不曾停滞,连带着雪姬的脸色也过分苍白,甚至看向她的时候,有些呆滞了。直到海棠上前给她披上了外套,她仿佛才发现了海棠的存在。然后本能地看着‘他’,然后苍白到没有血丝的嘴唇张了张,声音不轻不重,可透着虚弱。
“你说你喜欢我,也只是你说说而已,其实你不喜欢我的,是不是?”
“不是。”海棠直到她看着自己,可在她的眸子里,又看不到自己,放空到没有聚焦,让她骤然心疼。她不知道对于雪姬,到底存了怎么样的心思,只是喜欢,那是可以确定的。在乎,喜欢,不忍,都是可以确定的,可是,那是一种怎样的喜欢,她还不懂,也希望自己一直不懂。“我喜欢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