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一落,帐中氛围好似瞬间胶着,连原本在一侧沉默不言的朝棠都觉呼吸困难起来。
檀微双眼看着滕颐手中的辉盏剑,徐徐点头,“好。”
滕颐大笑,收了辉盏剑站起,大步走至檀微面前,檀微察觉他俯身过来,脚步刚要往后退,双肩就被滕颐伸手按住。
“既如今号称仙界第一人的霖止仙君都入不了你的眼,你不如回魔界来,好好看一看我魔界风光。”滕颐凑到檀微耳边,语气狎昵:“乾泱,我等你。”
檀微眼中杀气一闪而过,手里运了法力就朝滕颐狠狠击去,滕颐早做了准备,轻松躲过,高声笑着划了道法阵,瞬间消失在军帐之中。
滕颐走后,帐中陡然安静下来,檀微转眼去看一侧的霖止,恰好对上霖止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原本要出口的话在喉中一转,又吞了回去。
他若再不为自己辩解,只怕霖止身旁那写满了一脸怀疑的朝棠就要指着他责骂他竟然通敌。
“我与魔尊绝无私交。”檀微难得收了往日在霖止面前的漫不经心情态,认真道:“仙君莫要中了他的离间计。”
霖止缓缓摇头,“我知晓。”
檀微心底一松。
霖止却忽然抓了他的手,“魔尊虽在离间你我,但有些话听来,倒也不假,檀微,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被霖止这样一问,檀微身子一僵。
霖止直视檀微双眼,“我初次见你时,你法力并不盛,你面见天帝之后,时常闭关修炼,每每出关法力便拔高甚多,我只当你得了天帝恩赐,得以修回前世法力,现下想来,哪里有那样大的恩赐能让你在短短半年内将法力拔高到足以领兵出征魔界的地步。”
檀微听罢,唇角一勾,讥讽道:“仙君莫不是以为我在仙君不知情的情况下采补了仙君?”
霖止不答檀微的挑衅,续道:“你为恶念所害,原是承诺再一月便可解决,但至今已足足过了五个月,每每大战之后你都会复发一次,比起你所言的恶念未曾尽数消除,看起来更像是每次大战你都在自引恶念入体——檀微仙君,有些事不是我不问,便是你真将我瞒住了。”
信任原是世间最难修补的事物,自打霖止猜测檀微是乾泱转世起,二人间的信任便裂了道缝,自执栖被擒到水榕顶决裂一事,再到如今滕颐点起导火索,裂缝已成鸿沟。
檀微眼中光芒如风中烛火般,摇曳几许,眨眼熄灭。
他望着霖止那肃然冷冽的容颜,轻巧笑道:“我未犯天规,这些事又与仙君何干?”
霖止抓着檀微的手发了紧,话音也变得冰冷起来:“若檀微仙君此般行径皆与魔界相关,我便不得不管。”
檀微摇头,“说来说去,仙君其实已认定了我与魔界勾结罢。”
霖止蹙眉,“我并无此意。”
檀微下意识还要嘲他一句,忽又想起霖止惯来的诚实,霖止既不疑他是与魔界勾结,那便只是单纯想知晓他身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只得一时无言。
“霖止仙君,你自己也有不可言说之密,该是晓得有些话原就不可能与外人直言。”檀微微抬手,一把长剑自军帐深处飞入他手中,“若仙君执意要知晓,不如你我今日比上一比,一百招为限,点到即止,我若输了,仙君所问我知无不答,我若赢了,还请仙君自此以往,只当仙界再无檀微其人。”
霖止眼神沉沉,手朝旁一扬,朝棠剑入了他手,算是应了檀微的赌约。
檀微法力一日千里,虽真打起来霖止定能胜他,但要在百招之内擒下檀微,着实需赌上一赌。
两人实力皆是仙界顶端,一交手就隐隐有将檀微军帐移为平地的架势,三招过后两人先后出了帐中,兵刃交锋处尽是耀眼虹光,轰鸣阵阵,没多久便引了四处天兵引颈相看,连本来在自己帐中整理物什的蛰玉都闻声而来。
蛰玉一见在空中缠斗的二人,脑袋就是一阵发痛,连声高呼:“霖止,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还不住手!”
正你来我往的二人自是没心思搭理蛰玉,蛰玉牙一咬刚要飞身上去拦开二人,一物忽然自檀微帐中飞出,朝着霖止扑了过去。
蛰玉一声“霖止小心”尚未出口,霖止手中长剑光华一盛,转淡之时,已刺穿檀微肋下,剑刃没入处,鲜红血液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第22章
朝棠挽卿双剑随霖止斩妖伏魔无数,是为仙界顶尖的仙家法器,剑锋可视仙家的护体仙气如无物,直直破体而入。这一特质除却诛魔台上诛魔刀外,再无其他法器有如此威力。
檀微被刺一剑,脸色霎时苍白,空着的手却虚虚握住了朝棠剑剑刃。
他语气沉沉:“松手。”
霖止面色难看的松了手,下意识要来搀扶檀微,方才从檀微帐中飞出的囚仙锁立刻环住了檀微周身,运起浅淡光晕将霖止挡在了锁链之外。
檀微咬牙扔了用来和霖止比划的长剑,一手结了法印抵在肋下被刺之处,缓缓将朝棠剑自体内抽了出来。
“滕颐动了手脚。”檀微声音发着颤,将朝棠剑缓缓送回霖止面前,“收好,近日莫再拿出来了。”
他与霖止比试以点到为止为前提,毕竟他身上还有着三日后与滕颐的一战之约,霖止并非不知轻重,朝棠剑会忽然刺伤他,无非是脱了霖止控制,一心想重伤他。
滕颐惯来会蛊惑人心,想来早在檀微回军帐之前,滕颐就已神不知鬼不觉的与朝棠打过交道。
霖止收了剑,看向被囚仙锁紧紧护在光芒之中的檀微,“你……”
檀微低低一笑,“仙君请回罢。”
没等霖止回应,囚仙锁环着檀微周身,护着檀微回了军帐,蛰玉原想上前来问霖止究竟发生了何事,一见霖止脸色,话头一转,叹了口气。
“回神。”蛰玉微提了声音,“你与檀微在军中这样大打出手,成何体统,不思索如何将事情圆过去,倒有时间在此出神?”
霖止回视蛰玉一眼,缓缓颔首,收了剑身还环绕着浅淡血气的朝棠剑,转身离去。
入夜之后,檀微渐渐从昏睡中苏醒过来,秋儿正坐在他床边,一抽一搭的小声哭,檀微听了一阵,忽然一笑,“你哭什么,我又未死。”
秋儿见他笑,顿时发了火,“仙君笑什么,伤得不够重吗?看着都疼进心里了!”
说着说着,秋儿又抹着眼睛哭出了声。
朝棠剑破出的伤口向来痊愈缓慢,纵然檀微服了仙丹,也要老实在床上躺上许久。
檀微睡前想了许久与滕颐的一战之约,滕颐如今为一界之主,实力深不可测,他断然不会以带伤之身前去赴约,这数百年后的约战,怕是又要往后推延。
檀微看秋儿边哭边擦眼泪,原本郁结的情绪似是借着秋儿的眼泪一同发泄出去了一般,褪了睡前的沉重。
“别哭了。”檀微曲了一指在秋儿额上一弹,板起脸,“哭得我脑仁都疼了。”
闻言,秋儿连忙停了抽噎,用袖子在脸上用力擦过两道,口中连声说了几句不哭了,檀微心底发笑,望着秋儿的眼神也柔和起来。
帐外忽传了声音进来:“檀微仙君可醒了?”
檀微认出这是挽卿的声音,还未开口,就听秋儿发怒道:“没醒!不见!”
从前秋儿还为檀微害得霖止禁闭百年而生气,如今檀微被霖止刺了一剑,他又倒回了檀微这边,当真是护短得紧。
檀微按了怒气冲冲的秋儿,“进来罢。”
挽卿便掀了帐帘进来,霖止跟在后方,两人走至床前,檀微已由秋儿扶着在床头坐起。
朝棠剑从霖止腰间飞出,化作人形落在四人面前,秋儿立刻将檀微挡了大半,警惕的看着手足无措的朝棠。
霖止道:“我带他来向你道歉。”
朝棠朝檀微一拜:“今日之事,朝棠着实对不住檀微仙君。”
秋儿幽幽道:“不如我刺你一剑,再说句我也对不住你?”
檀微一把将秋儿推开,轻斥了声,又转眼径直问霖止:“你可问清楚了?”
霖止颔首,檀微便转向秋儿,道:“你们且出去,我有话要与霖止仙君说。”
他与霖止的双剑向来合不来,往日碍着情面还会说上两句,如今朝棠刺了他一剑,虽是被滕颐所蛊惑,他却懒得再理会了。
秋儿不甘的率先出去,挽卿拿了化回原形的朝棠剑跟上,待帐中只剩霖止与檀微二人,霖止看了眼檀微包扎起的伤口,眼中一动。
檀微察觉他似是又要道歉,一抬手,先起了话头,“滕颐可与朝棠单独见过?”
霖止摇头,“他不记得。”
不记得便是十有八九见过,要么滕颐动手抹了他记忆,要么就是朝棠遇见了伪装成他人的滕颐。
檀微又问:“你可问了他为何要伤我?”
滕颐虽会蛊惑人心,但也需朝棠心里先有了小心思,才会顺着诱导做出行动。
霖止声音渐沉:“他见你唤来囚仙锁,怕我百招之内胜不过你,便起了伤你的想法。”
檀微无言一阵,心中腹诽了一句真是护主。
霖止在秋儿原坐着的椅上坐下,二人相对沉默许久,檀微酝酿过言辞,主动开口:“仙君先前所言,我思忖过一番,仙君为保仙界安定,怀疑我身上诸多疑点与魔界有关也是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