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诚一愣。
苏苏说:"嘿,你不会忘记了我们的协定吧。那算了,我走喽。"
是以诚下意识地拉住他,"不不不,我记得,我记得的。来,快进来。对了,你没有行李吗?"
苏苏挑挑眉调侃道:"你包了我的人,又没包我的行李。"
是以诚结结巴巴地说:"哦,我不是...我...我是说..."
苏苏说:"你脸又红了。对不住对不住,不逗你了。"
是以诚问:"吃了早饭没有?我做了粥。"
苏苏在桌边坐下,是以诚盛了粥送到他眼前。苏苏看着碗说:"昨天,我想起件事儿来。你要我扮越越,总得告诉我一些越越的爱好习性什么的,勉得我演不象,你越看越失望对不对?比如,越越他爱吃什么?他爱玩儿什么?有什么特别讨厌的东西?"
是以诚的眼光平和温柔地落在他的脸上,一寸一分地扶过去,"越越啊,他很乖的,也不挑食,吃粥的时候喜欢放糖,平时除了练钢琴也没什么特别的 爱好。成绩好,人聪明,却不是很喜欢念书。运动也不是很好,学骑车那会儿,摔了好多跤,坐在地上不肯起来,赌气说一辈子不要骑自行车了,要我以后买了摩托 车带他。他生得单薄,老爱生病,怕吃药,但是冷天又怕穿厚衣服,说是象狗熊。他那会儿,头发有些黄,我就常常用门缝夹碎了核桃给他吃,他的牙齿很齐整很 白,吃零食的时候喜欢用门牙去啃,象小狗一样。最怕人家动他的眼镜。怕痒怕得要命,却喜欢人家给他挠背,他常常趴在我膝盖上,说:帮我挠挠背,帮我挠挠 背。南方的孩子,跟我学得一口东北土话,为这个,还给他妈妈说过几次呢。"
苏苏静静地看着他,听着他用轻缓的语调一一说出那些藏在记忆深处已经模糊了的往事。他从来不知道,这个高大的总是温和护着他的邻家哥哥会把这些事记得这么久,记得这么多,记得这么深,记得这么好。
苏苏伸手掀开糖罐的盖子,掩示地往粥里加了两勺糖。
"那他,越越,他是怎么叫你的?"
"他叫我以诚哥。没人的时候,我会叫我哥。"
"好,从现在起,我就学着做越越了。"他慢慢地吃着粥。然后抬起头来,他的脸上退去那层总是浅浅浮着的略略轻佻的微笑,他的眼神清亮如水,他 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小小的黑框的眼镜戴上,望着是以诚,笑一下,又接着捧起碗来喝粥。刹那间,是以诚只觉得身处一叶小舟,顺水而下,周围的岁月倒退八年,那 个可爱的,有点小别扭的,总是依赖着他的男孩子,在那青葱嫩绿的彼岸,含笑望过来。
是以诚觉得眼眶里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在酝酿,转头间,掩盖过了。
他说:"来,越越,看看你的房间。"
沈千越跟着他走进第一次来时睡觉的那些卧室,这显然是这套房子的主卧。他连夜把这屋子重新整理装饰了一下,换了全新的深蓝色床单,窗边小小的布艺沙发上摆着新的蓝白格子的大靠枕,边上有书报筐。
是以诚说:"缺什么告诉我。我就睡隔壁。"
沈千越站着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说,"谢谢你,以诚哥。"
是以诚说:"起这么早,要不要休息会儿?等会儿我上班,你随意。给你这个。"
是以诚拉过千越的手,将一枚钥匙放在他手中。
千越低头看着那光亮的,尤带体温的小东西,"以诚哥,你不怕我卷了你的家当跑了?"
是以诚揉揉他的头发,"当然不怕。我信你。"
千越说:"你信越越,还是信苏苏?"
是以诚认真地看着他,笑容憨厚,暖得象冬曰午后的阳光。
"我信的就是你!"
9
沈千越一个午觉居然睡到了近五点钟。
醒来的时候,有浅黄的暮色已经染了进来,千越觉得自己象是一枚琥珀中的小虫子,凝固了安详,好象可以持续一生一世。他惊讶自己居然在陌生的床 上这么平静的睡了长长的一觉,好象要把这几年里所缺乏的睡眠都补回来似的,更惊讶自己能够在陌生的床上平静地醒来。第一次是在哪一天,那时是怎样的心境, 那段记忆如阴影永远地投在了千越的心版上。
千越的脑海里重现出一个人的面容。极高挑的个头,大大的桃花眼,挺直的鼻梁,蓬松微卷的头发。
那么英俊的容颜,那么凉薄的心肠。
千越用力甩甩头,坐了起来,在床上发着愣。电话铃响了。
是是以诚。
温和的声音在说:"越越,是我。我快下班了,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去买了来。"
千越说:"不用了。"
两下里都沉静下来,只听见彼此细微的呼吸声。千越记起多年前,是以诚偷偷地用门房的电话给他打过来,那时候,他快要中考了,母亲开始禁止他放 学以后出去玩儿,他和是以诚约好了,电话铃响两声就挂断,一定是是以诚在楼下等着他,千越会找各种借口下楼来,有时是倒垃圾,有时是想买一个什么文具,然 后飞跑了下楼去,以诚会在楼梯口等着他,给他一个新做的小玩意儿,或是一小块吃食。有时妈妈说什么也不让他出门,他会偷偷跑到阳台上,对着下面站着的人挥 挥手。
往事如风,扑上脸扑上心。只是,千越想,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是以诚轻轻地喊,"越越?"
沈千越回过神来,轻笑道:"喂,快回来吧。饿了!"
千越的声音里带着初醒的含糊粘滞,是以诚的心不由得软成长流的水,说:"好!"
宁可在一旁看着他,问:"晚上有约吗?老板?看起来好象很高兴的样子。"
是以诚放下电话,脸微微的泛红,吱吱唔唔地说:"啊,没...也不是。"
宁可说:"快点回去吧,我来锁门。"
看着是以诚匆匆离去的背影,宁可叹一口气。太好的一个男人,却始终不容她走近。也许他心里装着什么人,是打电话的那个吧。
是以诚看着开门的沈千越,还穿着深蓝色有维尼熊图案的睡衣,头发有些乱,小小的黑框眼镜滑在鼻梁上,有些睡眼惺忪,好象一下子小了好几岁。
是以诚问:"今天干什么了?"
千越懒懒的说:"没干什么,睡了一天,庆祝我米虫生涯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