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在我们那条街上曾经发生这一起令人唏嘘的车祸,死于车祸的是一个初为人父的男子,据说是婴儿的尿布在那个yīn雨天都用完了,而昨天洗的尿布都在工厂的锅炉房烘烤着,婴儿的母亲让做父亲的去工厂取那些尿布来救急,这件事情使两个年轻的父母心急火燎的,那男子的自行车骑得飞快,结果被一辆卡车撞了。
后来事故现场的目击者都说,他的自行车确实骑得太快了,他赶路太急了。
想起这个不幸的故事完全是缘于最近流行的一句话,不要太急哦。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在牌桌上,我打牌一直没什么风度,输多了就很急躁,那位朋友相反,输得越多人越轻松,而且妙语连珠,他从来不急,是真正那种好牌风的人,有一次他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我们说,不要太急哦。他的声音使热闹的骂声沸腾的牌桌突然安静下来,然后我们听见那位朋友说、最近流行这句话,这句话真好。
这确实是一句好话,是不多见的具有劝世意义的流行话语。不知怎么,又想起另一个好脾气的朋友,有一次他的孩子发高烧,他的妻子急得手忙脚乱,光着脚抱起孩子就往医院冲,而那位朋友一如既往地穿戴整齐才尾随妻儿而去,事后他妻子指责他,他说,再怎么急也不至于光着脚出门呀。他妻子便一时无言以对。
我想人的性情通达至此,生活便是另一种坦dàng的境界了。那两伎朋友对于危机的处理方法出于天生的性情,其实也是一种对生活的态度,他们不肯受制于危机的打压,他们用理性控制着自己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如此,危机便仅仅成为正常生活的一个部分了。
不要太急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金玉良言,但做起来却不容易,急躁不是美德,却几乎是我们共有的思维和行为方式,每一次急躁都是有其自然而然的理由,正如你的小宝贝没有尿布换了,而尿不湿这种新产品还没有面世,正如你在牌桌上大输特输,而你口袋里的筹码却不多了,正如你的孩子高烧四十度,病因却不详,你有理由着急,但是我们却总是容易忘记这个常识,急有什么用?
急躁已经成为我们时代的通病,像我的那两位朋友在我眼里便不可多得,我一直反对社会上一làng一làng的时髦埋语,但是对这句简单寻常一如耳语的话却推崇备至,不要太急了,记住这句话,我的那些升官受挫的朋友心情或许会明朗一些,我的那些发财梦破灭的朋友或许不再怨天尤人,我的那些牢骚满腹的朋友或许对这个世界能够培养出一份耐心。
不要太急了,说的是嘛,我们急了这么多年,生活中该有的有了,不该有的还是没有,急出什么名堂来了?一着急说不定就像那个不幸的父亲,为了尿布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我不提倡市侩哲学,但我一直认为为了生命献出生命是值得的,为了尿布献出生命却是很可惜的。
不管是地球仪还是地图上的欧洲,它都是捉襟见肘的一小块(除却俄罗斯),但是多少年来欧洲人却一直在历史的册页上孜孜不倦地写着一个大字。
几年前我曾在北欧一所大学的图书馆里见到过一幅十四世纪的世界地图册,绘制地图的人想必是当时的一个什么学者,翻开到有关亚洲的一页,我吃惊地看到亚洲地图的上角画了一个人面怪shòu,此物腹部以上是人,腹部以下部连着一条腿,不是两条腿丧失了一条腿,而是仅仅只有一条腿,我问身边陪同的朋友,这是什么怪物?那朋友充满歉意他说,那是当时的地图绘制者想象中的东亚人。我哑然,一时竟无言以对,明知是彼时彼地的谬误,心中仍然莫名地难过和不平,想我的古代先人,虽然也把洋人描绘成食人生番,但毕竟没有把他们想象成独腿怪物呀。
欧洲人的地图上欧洲是世界的中心,这不奇怪,任何国家的地图都把自己的国度画在世界的心脏部位上,但欧洲人其实是知道自己的疆域窄小的、偏偏他们又不愿意局限于小国寡民的生活,于是古代的欧洲人用先进的科技手段制造快船利pào扬帆出征,在地球各处随心所欲地写下了一个个大宇,因此我们在如今的历史教科书中,在亚洲、非洲、拉丁美洲的许多地方看见了英属殖民地、接属殖民地、西班牙殖民地、荷兰殖民地这些历史沉淀物。
那当然都是历史了。九十年代的世界基本上是温文尔雅的世界,闯到别人家去做主人的事已不容易实现,今天的世界人们对人类本身都已不再有什么新鲜感,我们已经确认爱斯基摩人和塔希提岛的人与我们一样都是四肢健全的人,我们对未知人类的想象也已经针对外星人了,有关的电影和媒体把外昌人描绘成大头智障的摸样,也不知道是否真实,因为无案可稽,假如真有那么一天,外星人来地球控告人类丑化他们的形象,那么倒霉的将是美国人了,好莱坞的制片商说不定要付出数额巨大的名誉赔偿金。
欧洲人早巳告别了qiáng权和扩张的历史,如今的国际舞台上欧洲人一如既往地在发言,但他们的发言常常被美国人粗壮的声音所打断,欧美几成一体,但两qiáng的对话中欧洲人总是显得温柔而忍让,欧洲人正变得与西装领带的形象越发地严丝台缝,但是只有无知的人才会轻视欧洲,只有弱视的人才看不见欧洲人在自己家里写下的那个大字。
欧洲入一直坚韧地写着那个大字,假如你有机会从荷兰驾车一路西行至葡萄牙,途经中根协约七国、当你越过一条又一条虚拟的国境线,你会觉得自己正走在那个大宇的一撇上,当你在电视上看见即将出笼的欧元币面,你会觉得看见的是那个大字的一横,当你发现北约东扩的手指印已经摁在捷克、匈牙利和波兰的版图上,差一点就要摁到罗马尼亚了,你会觉得这个大字的最后一点也已经写好了。
欧洲很小,但欧洲又很大,欧洲人的团结也许会使他们的大字越写越大。
近年来《三联生活周刊》成为了我个人的梳边书,灯下翻阅,每次读后都有服用qiáng力维生素的感觉,此盲听似夸张,其实绝非戏言。
我的阅读习惯一直是功利的,假如把阅读当做餐饮的话,我是要摄取营养的那一种,假如是一本期刊的话,我对它的要求往往是既能消遣又能从中获取信息,而我所希望的信息最好是覆盖文化、科学、体育、政治这些门类,我所希望看到的是一种图文并茂的、直观的、文笔轻松如聊家常的此类文章,我还希望能找到一本装帧和纸张都摆脱了“勤俭节约”风格的新型阅读物,使你在处理垃圾时不舍得将其清理出门,这样的愿望因为《三联生活周刊》的出现渐渐地变成了现实。
这本刊物好就好在它的“营养”搭配和“气度”不凡上,好就好在它有最快的信息网、最具“新人类”特质的一批才思敏捷训练有素的专栏作家,当然也包括信息社会中传播信息的重要工具——一流的图片。让我记忆深刻的一件事是今chūn轰动世界的“克隆”新闻、由于当时我在外游历,消息闭塞竞不知此事,回家后女儿问我克隆其事我茫然不知,所幸恰好收到《三联生活周刊》的第七期,封面上便见这第一速度的文章大标题:上帝的笑声——克隆技术与速度的世界。打开刊物,一口气读完其中七篇与克隆有关的文章,我立刻有一种病后大补的感觉,我相信关于这个话题,刊物上所涉及的要比电视新闻和报纸深入有趣得多。
我敬佩这本刊物的办刊风格,既知识分子化而又不排斥世俗众生,既有超前意识而又不鄙视人们的智商,因此它有一种可贵的温文尔雅的说话态度,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些普通读者参与了其中一些栏目,听他们说话就像听一些熟悉的朋友说话,他们讨论的生活就是我们的生活,他们的喜怒哀乐就是我们的喜怒哀乐,编辑们如此培养读者的参与感,从而也巧妙地令刊物贴近了人们的现实生活。
如今的世界,人们端坐家中的习惯是打开电视机,但有的人会永远保持灯下阅读的习惯,假如在睡觉之前想知道这世界上发生了什么,假如想知道这世界上别的人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读一本《三联生活周刊》是个不错的选择。
最近的一则家喻户晓的国际新闻是前英国皇纪戴安娜之死,人们在为这个美丽的女人香销玉陨一掬同情之泪的时候,恐怕想到的都是红颜薄命这样的字眼,或者说那些讨厌的小报记者用他们手中的相机和镁光杀死了戴安娜。红颜薄命其实说的是针对女性的一种劫数,而小报记者对名人的追逐并无杀人动机,那么是谁杀死了戴安娜?准确地说是当今世界数不胜数的车祸杀手,别无其他。但不知怎么,我还是想到了这个女人当年轰动世界的婚姻。
总会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嫁给风流倜傥的威尔斯王储,不是戴安娜就是别人,假如那个幸运的新娘不是戴安娜,戴安娜会不会在法国遇难?这样的假设是无稽的,但我们至少可以从这样的假设中看见一些操纵命运的棋子,婚姻在许多女人的命运中是一颗具有“胜负手”意义的棋子,输赢有时皆在这一招一式之中。
女大当嫁。嫁个什么样的人在各个阶层各种品貌的女性那里有不同的回答。就像男人求偶一样,女性对男性的要求也是好上加好,假如从“好”上判断,威尔斯王储可说是一个理想化的标准了,戴安娜的婚姻相信是一些女性梦中的婚姻,但遗憾的是众所周知,这门婚姻花团锦簇却并不幸福(我们也是通过那些庸俗小报知道了关于王储夫妇各有外恋的花边新闻),于是最终离婚、于是最终发生了法国隧道里的悲剧。相信戴安娜在遇难前的瞬间是不会想到什么婚姻之棋的,是我这样的无聊文人在替她胡思乱想,我心里在想,让皇储与卡米拉结婚,让曾为幼儿园教师的戴安娜与某个她爱着的普通人步人婚礼教堂,也许大家活得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