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翘着二郎腿,你一句我一句地奚落松鼠。一个说你小子不是号称万无一失吗,这回怎么直接被抓进局子了呢,另一个立马接口,听说你是跑半路被人学校老师给逮回去的?这是早饭没吃够还是吃太多了啊?
松鼠一张脸越板越青,最后一脚踹翻了门口的那堆空啤酒瓶。
邻居已经在楼道里骂开了,他一把脱了身上发馊的T恤兜在手边一个正在笑的人的脑袋上,哑着嗓子嚷:“你们给我等着瞧!”
城市的另一头,高立远狠狠打了个喷嚏,赶紧站起来把风扇给调小了一档。
周一接着上班。课程结束的时候高立远清点篮球,竟然发现少了一个。学生早就跑得没影子了,他只好顶着太阳满球场地找,最终在树丛后面发现了那个落网的篮球。等出校门的时候外面的餐馆外面已经没有了打包的学生,他点了份炒饭,正拣着阴凉地方走,忽然觉得背后有人。
扭过头的瞬间,他正对上一双瞪大的眼。
松鼠也明白自己今天挑的时间不大好,可前天才在一屋子面前赌咒发誓要把高立远的钱包偷来丢进臭水沟,星期天学校不上课,他已经足足等了一天加一个上午了。谁知道今天高立远居然出来的那么晚,他都快把附近的地皮踩塌了,放学的学生也都走得七七八八,高立远才终于满头汗地从五中大门里跑出来,在聒噪的蝉鸣声里买了一份炒饭。
他在高立远扭头的瞬间就想溜,结果还是迟了一步,手一把被对方给拽住了,同时被拽住的还有刚被他拎起一角的钱包。高立远只愣了一下就想起了眼前这个小子是谁,剧烈地吸了几口气,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夺回钱包,然后拽住松鼠的胳膊:“走!”
“喂你轻点儿!”
松鼠当然明白他是要让自己走去哪里,想抽回手跑路,然而高立远的手劲是他早就领教过一回的,铁箍一样扣牢了他。今天没有围观群众帮忙,两个人就这么一路拉扯着到了派出所,里面的警察一迎上来就笑了:“怎么又是你们俩?”
可是笑归笑,该来的还是躲不过。这回松鼠足足被关了十五天,再出来的时候,连自己身上有没有味道都感觉不出来了。看守所的警察见惯了这些人没精打采的样子,当然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开了门就示意他快出去:“快走吧!以后少犯事儿,啊?”
他懒得理——其实也是没有力气理。晃晃悠悠走出去,想着这回怎么也得先找家招待所住一天了,反正唐哥那边肯定早就知道了消息,没必要赶着回去让人笑话。
“松鼠。”
下了台阶忽然听见有人喊了声,松鼠原本以为听错了,却还是转头看了眼,竟然看见耗子跑过来,塞给他一袋子小笼包:“你饿不饿?我给你买了点儿吃的……”
“饿,饿死了。”那小笼包是刚出炉的,夏天东西凉得慢,内馅还是滚烫的,被他不管不顾地塞进嘴里,没嚼两口就吞下去,噎得直蹦。耗子满脸紧张地看着他,等松鼠终于吃完了包子,连忙把水递给他。
烫和干渴的感觉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松鼠一口气喝干了那瓶水,这才觉得整个人终于踩在了实地上,不再是虚飘飘的了。人清醒了些,他总算注意到耗子正穿着一身校服,湛蓝色的T恤,和他背后此时一片穿着白色校服的学生相去甚远:“你不上课?”
“要啊,”耗子接过瓶子放回书包,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我听唐哥说你今天出来……就过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我明天就回去了。哦对了,今天我打算在外面住一天,累得慌,不想回去给那群家伙当乐子。”
松鼠说完就想赶人,他没读高中,不过也知道高三得分秒必争什么的,耗子在的三中离这儿还有些远呢。可耗子被他赶了几下,却不太肯走的样子,磨蹭了半天,终于结结巴巴地问:“那个,松鼠……你想不想家?”
“有什么好想的。”他先是有些不耐烦地回了一句,随即渐渐把这句话咂出些滋味来,再联系到耗子今天有些反常的举动,顿时明白了些什么,“唐哥是不是不许我回去了?就因为我进了两次局子?!”
“不是这样的!”
大约是他的表情有些吓人,耗子的语气也急了:“你知道的,钱老二他们几个……而且也不是因为进局子的事。”他烦躁地用脚尖撵着地上不知道被谁丢下的一枚烟头,“唐哥说你这回太冲动了,其实完全可以避免的。”
松鼠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了,你快去学校吧。”最终他只有干巴巴地这样回复,再说不出其他的。耗子那边估计也是时间紧迫,又安慰了他两句就匆匆忙忙地朝公交站跑了,他在原地又站了会儿,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唐哥那里回不去了,可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有天会被扫地出门这种问题,全部的家当依旧只有此刻口袋里的三百来块,虽然今天住招待所是足够的,可明天呢?……再往后呢?
似乎一夜之间,所有的事情都有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点,城市里充满了汽车尾气的夏天还是那么惹人厌恶,而他,还是不知道明天的自己会在哪儿。
第4章:请客
高立远其实也不清楚看守所啥时候放人,他那天只随口问了句这小子得关多久,得到一句十五天的答复后就走了,并没计划些什么。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情却并没有在他心里淡去,反而在脑海里不断地打着旋儿,让人忍不住多想。
他少见地没有遵循自己一贯规律的作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床上,一边抽烟一边摩挲着摊在床上的老相簿。这相薄也跟了他好些年头了,开头许多照片都是黑白的,百天留念,周岁留念,父母把他簇拥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