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绮丽的梦仍在继续，或完整，或片段，纠缠着少年的夜晚，困扰着少年的白天。程安对此除了不知所措，就是惶惶不安。程安在学校益加沉默，闲暇时，从图书馆借许多书来读，名着、人格、心理……却遍寻不着让自己解脱的答案，只能在心里疑问着，内疚着，不安着。
日子在忐忑中一篇篇翻过去，这一天是5月26日，程安是双子座，星运书上对这一天生辰的定论是：敏感，害羞，感情深邃，有保守或孤独的倾向，缺乏安全感。
程冉炖了板栗烧鸡给他，取意大吉大利，又做了几样小菜。牛肉面端上来时，程安忽然想起十年前的夜晚。在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继父，遭受屈辱和疼痛后，他得到了一个哥哥，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为他杀了人，为他做了一碗牛肉面，为他过了生命中的第一个生日。这个男人，给了他自己的姓氏。程安的心，顿时清明起来。这个男子，任谁都会去爱的，只是老天眷顾，让自己遇到了。他这样英俊、这样优秀，不管是不是同性，是不是兄弟。爱，都是值得的，都该被尊重和祝福。
小安对程冉说；“哥，我今天想喝些酒。”起身取了烧酒来，为各自倒了一杯。“来，干杯”，程冉和他碰了碰杯子，“生日快乐。小安。”程安注视着他，哥，今天，这一刻，我确定，我是在爱。哥，如果是命运让你我在一起，那么注定我们彼此纠缠。程安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程冉仍然会抱着小安揉着头发，从小到大几乎每天都要上演的一幕，看在程安的心理，却起了变化。会小心翼翼地回抱着，会脸红，会从心底渗出丝丝羞涩。深夜，哥哥的呼吸声均匀地洒在耳边，程安伸出手指，描绘着哥哥的轮廓，从胸膛，到肩膀，到脖子，再到他的脸庞。有时，甜蜜的感觉会偷偷冒出来，把嘴唇贴在程冉的脖子上，温热一点点地传递，遍布全身；又有时，突然觉得近在咫尺的人，却是自己禁忌的、遥不可得的梦，搂着哥哥的腰，把头枕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贪婪地享受着和老天赛跑得来的时间，这理所当然呆在哥哥身旁的时间。
程冉的生日就要到了。11月14日的天蝎座男子。认真而渴望的天性，聪慧能干，深沉而实际，很独立，乐意帮助不幸的人，能创造自己的命运。
程安打开抽屉，糖果盒里用红布包着母亲给他的锁。黄金质地，上面刻着：小安5月26日子时。程安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字，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东西，除了耻辱。十年，随着一个男子的身影日益高大，母亲的面容已变得模糊，还有那些回忆，都已丢弃。再见母亲，再见过去。小安拿着锁到金店打了一大一小两个观音，观音背面刻着对方的生日。
14日那天正好是周日。程冉本不打算过，程安却坚持弄了几个好菜。程安买了个小生日蛋糕“哥，来许个愿”。“我希望小安能考上好大学”，吹了蜡烛，小安眼中泪光闪动。“哥，闭上眼睛”“做什么？”“先闭上。”小安把吊坠轻轻戴在哥哥脖子上，“哥，你也给我戴上。”程冉看着手心里的观音猛的抓住小安的手，把袖子推了上去仔细看“你去卖血了？”“没。”“你，你把那锁卖了？卖哪里？走，哥带你去赎回来。”程冉拉着小安起身，“不，这就是那把锁，我打了两个观音，一个给你，一个给我。”“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你知不知道你妈给你留得这把锁，是为了以后跟你相认！”小安从背后拥住了他，“哥，除了你，我谁也不要了。”
第六章
十八岁的夏天，程冉陪着小安去学校领通知书。看到北大英语系字样时，程冉高兴地打横抱起小安，抛上去，接住，又抛上去，接住。小心的把通知书放在上衣的口袋里，“走，今天吃点好的。”两人漫无目的地逛街，最后决定去吃韩国烧烤。看到菜单时，程安小声说：“哥，太贵了，不如买点东西回家做吧。”“点你爱吃的吧，今天花多少钱哥都高兴。”“服务员，来瓶清酒。”小安夹了一片墨斗鱼沾了汁，“哥，张嘴。”“我自己吃。”“来，张嘴。”张口接了，小安很开心。程冉看着小安生动的面庞，这个美丽的少年在自己面前，永远是个孩子。饭吃了大半，服务员上来问需要什么主食，小安回答牛肉面。服务员委婉地表达了韩式餐厅没有牛肉面，小安噘起了嘴，程冉笑了笑：“怎么想吃面了，待会去超市买材料，我给你做吧。”
两人一起逛超市的时候不是很多，多半是小安在家看书，程冉单独出去买。这次有了机会，程冉推着车，小安忽然把手挎在他胳膊上。程冉宠溺地看着他，“不热啊？”“不啊，超市有冷气啊。”程冉没有说话，任他去了。逛到海鲜区时，程冉突然看到一个身影，心猛地抽起来，仔细一看，果然是，小安的妈妈！心，忽然间跳乱节奏，拉着小安的手“走，去结账。”“再逛逛吧。”“我说快走！”
回到家，程冉揉着小安的头，“还想吃面吗？”“想。”“哥现在去给你做。”“不用，我不饿，这么热，晚上再说吧。”“乖乖等着。”程安倚在门框上看着哥哥擀面条的身影，回家路上，他清晰地觉察到哥哥的沉默，不知原因，也不知该说什么劝解。晚上睡觉时，程冉忽然伸手揽住了他，用力一翻，让他趴在自己身上，紧紧环抱。闷热的南方夏天，小安甚至能感觉到两人贴紧的皮肤互相渗透着汗水，程冉却没有放松的意思。“哥”，小安伸手擦去程冉额头上的汗水，“怎么了？”“没事”，过了许久，“哥舍不得你。”窗外的月亮光不明，小安无法看清哥哥此时的表情，也无法揣测哥哥此时的心情，只知道这体温是他渴望已久。探手搂住哥哥的脖子：“哥，还有两三个月才开学的，这段时间，我好好陪你。”程安是程冉的胳膊又紧了紧，“小安。”“嗯？”“小安”。
程冉不知道女人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女人会堂皇地出现在自己和程安面前，或许明天，或许下周，或许一个月后……对小安隐瞒了这件事，让他心有内疚，可每次话到嘴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清晨，程冉没有像往常一样醒来就起床，而是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久久，不舍得离开视线。小安睁开眼，哥哥依旧在身旁，眨眨眼，又闭上。“小安。”“嗯？”“去找份工作吧。”“嗯。我前儿就在想。镇上开了一家肯德基，我去那看看。”程冉想了想，“换个地儿。”“为什么？”“不为什么。”“嗯，那我再看看。”程安不知程冉心里的百转千回。小安，小安，你的母亲回来了，也许是我多想，但她随时有可能来这找你，我不能让她见你，在这里、在肯德基店、在其他地方都不可以。小安，原谅我的自私，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要离开我，那么让它来的晚些，再晚些。轻轻推了推小安，“今天跟我去上班。”“嗯。”程安知道从昨天回来，哥哥似乎就在不安着，可毕竟又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大概就是不舍，和自己一样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