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监狱时,史蒂夫完美地把自己藏了起来,现在穿上这么身西装,西蒙惊讶于他看上去如此优秀,原来那样的阴郁可以呈现这样截然相反气质。
一个金色长发的女人走到他旁边,她很漂亮,一身黑色套装,性感而干练,西蒙看到她腰间别着警徽。她说了些什么,史蒂夫低着头听,和以前一样温柔和彬彬有礼。
然后他抬起头,看到了呆呆看着这一幕的西蒙。
他没有走过去,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朝西蒙笑一下,只是继续抽烟。西蒙也不敢过去,好像被无形的力场束缚着一样。
然后史蒂夫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手机,转身说话。他没有再回头看西蒙一眼,就这么和那个女人离开,好像他从来不曾存在在那里一样。
西蒙站在铁栏里,阳光灿烂地照在他身上,但他觉得浑身冰凉。其实他每次看到史蒂夫,都有这种感觉,只不过后来他们在一起得太久,所以他麻痹、以为他们已经是好朋友了而已。
史蒂夫从他的视线里消失,阳光仍没心没肺地照着空荡荡的地面,好像整件事情从来都不曾上演过。
西蒙慢慢走回去,犯人们吵吵闹闹,这是他习惯生活的环境。这里才是他该呆的地方。
记录片里说,五年到年前,探员史蒂夫好端端地在政府部门上班,一天他去档案室找资料,发现了一个不对劲儿的细节。
一宗谋杀案里,照片里一枚断掉钥匙柄的图案,似乎在另一宗旧案中见过,他翻了一下,虽然照在了照片里,但档案盒里并没有那枚钥匙柄。
电视节目上,那标志被模糊化了,但西蒙突然想,其实他知道这标志是什么。那应该是两把交叉的剑,和一条围绕的藤蔓,很有些哥特风格。
他曾经在一个夜里,看到史蒂夫在他的本子上描摹这个图案,他的眼睛在壁灯下微微发着光,无比专注。当沉浸在属于他过去的事情时,他总是这么专注。当时他还想,史蒂夫连随手画的东西都这么有艺术感。
他安静地看着他,——虽然他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很吵闹,但当和史蒂夫呆在一起时,他能一连好几个小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看史蒂夫专注地画着那副图,表情严峻。
电视节目上说,那幅他不小心看到的图大有来头,和另一宗悬案中的关键证物相合,那也是一枚钥匙,曾被怀疑和恐怖份子有关,但政府始终没能找到凶手,也没能搞清钥匙到底打开的是什么。
当他去证物室寻找钥匙,发现它不见了。
没人登记取走,于是他查看了监视录像,发现有几天的录相消失了。
大概所有会被招去做特工的人,都有点儿不惹出点儿麻烦誓不罢休的好奇心。西蒙觉得那家伙已经把他的秘密藏得尽量安稳了,可是一个偶尔看到卷宗不对劲儿的探员,却非要查下去,硬是要顺着那条线把整个地下巨大的交易给翻出来。
探员史蒂夫按照录相丢失的时间,查了附近所有摄像机的录机、打卡记录、工作日志、如此等等,终于被他揪出一个可疑的人了。
那个可疑的人是局长的助理,但接下来,线越扯越长,牵进去的人也越来越多,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那个想把事儿扯出来的人闭嘴。那么,事情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了。
西蒙还挺理解那位Boss的心情,这世上不该有人非要和强大的力量作对,也不该有一个人会想要让一大堆权势者不好过,因为弱肉强食本就是世界的规则。这种人只该存在于电影中,看着取乐就好,而不该存在于现实生活,搅乱你的计划,于是你只想让他早早消失。
但他若成功,简直就是现实版的凤凰涅盘,因为匪夷所思引得一堆人争相崇拜,电视里头的人还在诉说史蒂夫的英勇事迹,而他的确和那个不切实际的人住过一个房间。他还记得有一次史蒂夫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写过的纸撕碎了冲下马桶,而是折了起来寄了出去。
信寄去的地方是法国,西蒙凑到信封跟前,说道,“嘿,法国,真不赖,你听说那里的女人都喜欢群P,你去过吗?”
史蒂夫把信一丢,转身就走。
若干年后,西蒙想,我怎么就那么蠢呢。
电视里说完了他怎么追查杀死搭档的凶手,又开始长篇大论地说他那位美丽红颜知己的死亡,她试图救他——西蒙怀疑是电视台的人意淫出来的——却自己命丧黄泉。
史蒂芬探员以为自己将查出幕后黑手,为朋友和情人报仇,却发现进了敌人的圈套,他们把他丢进了监狱,没人再相信他的话。
最后更漫长的,就是史蒂夫探员如何在监狱里动用各种资源,继续调查这件案子,不能让他的朋友们枉死了。
那肯定很不容易,当他被丢进监狱,落到底层,却并没有放弃。——大部分人落到这地步会干的事就是自暴自弃,咒骂世上的一切。可史蒂夫始终他死死抓着他的敌人不放,直到以无于伦比的耐心和狡猾,把这一切阴谋摊呈在阳光之下。
西蒙没有发现史蒂夫背后藏着的那够放好几年的超级罪案剧,他是他的室友,可他从来没有发现。
“警察这东西就是烦人,”一个一起看电视的罪犯说道,“就连他们内部狗咬狗陷害个同事,都要把祸害弄到监狱里来,折磨我们这些无辜的囚犯!”
“他不是你的室友吗?你就没发现他是个条子?”又一个声音在后面说,“嘿,你不会早知道了吧,西蒙,你帮着个条子瞒着我们,现在你可落单了吧——”
他的话没说完,西蒙猛地回过头,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然后照例是一场群架,这在监狱里是常见的一种运动,不见血不算收场。
半小时后,西蒙躺在医务室,旁边躺着一堆被他打伤的家伙。
旁边刚才和他打架的家伙一脸同情,“嘿,我知道你有点难过。要是我也会难过的,我记得你和那小子关系不错。但他和咱们不是一类人。”他说,打过了架,他们仍然是同命相怜的倒霉鬼。
西蒙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不要跳起来把他掐死。不要跳起来把他掐死。
“那家伙身手不错,我要栽在这样的警察手上也算值了。”旁边的噪音继续说,“史蒂夫好像看谁都不顺眼,我一直奇怪呢,他替政府干活的话就能理解了。他对你倒一直不错——”
“如果你不闭嘴,我就杀了你。”西蒙冷森森地说。
另一个人耸耸肩,闭上了嘴巴。
西蒙喜欢聊天,可是现在,他一个字也不想说。
现在他理解了那种冷漠的厌倦,好像他变成了史蒂夫,悲伤的阴云冷冷绕在他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