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木,你没带伞吗?”他微笑。
“嗯,”我点头。
“那你跟我一起吧,正好我要去接莫丽,可以送你到楼下。”
我有一刹的心动——那个我喜欢的男生,要跟我撑一把伞,送我回宿舍,多么美好的画面。转瞬,这心动被无尽的悲伤淹没——他想要见的人是莫丽,而我,不过是路上顺带捎上的一粒尘埃。
一路上我们没有太多话,我低头看雨丝落在我的裙摆上。尚哲绅士地将雨伞中心向我这边偏移,不着痕迹地始终与我保持着十公分的距离。
这样就好,也许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心意,我注定要完成一场只有我一个人的爱恋。但至少,我拥有过这一刻的美好——在那片一把伞撑起的小小世界里,只有你和我……
我从来没有觉得图书馆到宿舍楼的距离是如此的短,不知不觉已到楼下。
我尽可能展开真诚的笑容,面对尚哲,“我上去叫莫丽。”
“好的,谢谢,”他依然笑容温暖。
我转身跑进了宿舍楼,表情瞬间凋谢。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我们一直庆幸入学报道时躲过了那场烈日灼心的军训。然而,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青年节后某个中午,校园广播下达了一道紧急通知:“2007届学生将于5月18日至5月29日进行为期十天的军训。具体事宜请听候各班班委通知……”
有的时候我真的相信上帝是存在的,会处心积虑地为人类安排好一切。否则为何尚哲会跟我们分在同一个连队,而卓文明悦的连队则跟我们供用一个训练基地——排球场,中间隔一道拦网。
“靠,孽缘呀!”程一惊呼。于是站军姿时她总是透过拦网上的针孔搜索卓文的身影。
“对面有裴勇俊吗?要不我送你过去?”教官轻抽了她一鞭子。大家哄笑。
那时韩流一波接着一波,席卷着整个东亚大陆,而裴勇俊早已是过去式。
本班一男生壮着胆大喊,“报告,对面有她对象!”集体再次哄笑。
教官也咧嘴挑眉,“我说呢,魂儿都丢了。”
教官姓张,山东人,大高个儿,皮肤黝黑,笑起来两颗大白牙格外耀眼。
在紧张刺激的军训期间,清晨还偷空经历了轰动整个校园的大事件。
大学四年,清晨身边一直不乏爱慕者,只是自从“5.20”事件之后,男生对她都只敢远观,不敢近玩。
该事件的男主角,正是英语演讲比赛时对清晨一见倾心、曾在女生宿舍楼下站成一道丰碑的乐杨。
自从清晨对他避而不见之后,他原本已销声匿迹。我们以为他终于参透了“天涯何处无芳Cao”,知难而退另寻新欢去了。程一还为此可惜了很久。不曾想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暂时的告别,是为制造一场更加惊世骇俗刻骨铭心的出场。
5月20日晚,众目睽睽之下,他在六号女生宿舍楼前用蜡烛摆了一个巨大的心形,中间还铺了玫瑰。抱着吉他,旁边还有亲友团助阵,直接对楼上喊话,“清晨,我爱你!”然后开始弹唱《对面的女孩看对来》。围观群众挤满了两栋楼之间的所有间隙。
如果说中学时期的情愫是朦胧的,腼腆的,羞涩于表达生怕被惊动的,大学时期的爱慕则是热情的,奔放的,一往无前直抒胸臆唯恐末日提前来不及向世界宣布的。
“靠,清晨,这小学弟够痴情的。你丫怎么勾搭上的?”程一爬上了宿舍的窗台,半个身子都支楞了出去。
“程一你小心点,别摔下去,”莫丽提醒道。
“幼稚鬼,智商低到对不起祖宗的萝卜头,我没功夫搭理他们”,清晨气定神闲地盯着手里那本BEC题集,头也不抬。
“别呀,这让丘比特情何以堪呀。没准儿你是小学弟的初恋呢,就这样被你无情地摧残了,一生都会有心理y-in影的。”程一于心不忍劝说道,过了一会儿补了句,“他怎么就那么不长眼喜欢上一个绝缘体呢?可怜的孩纸……”
清晨以为只要她不露面,他们折腾一会儿也该歇息了。没想到这帮孩子精力太过旺盛,两小时过后,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迹象,甚至赢得一大批粉丝狂喊“在一起!在一起……”
“小姑n_ain_ai,有痴情郎如斯,你就从了吧。你不急,观众都急了。”程一对清晨事不关己的模样简直忍无可忍。
清晨终于起身。程一喜出望外,“女王殿下,你想开啦!”
只见清晨拿了两个大盆就出去了。程一懵了,痴呆地看向我,“她用这个做什么?”
我摇摇头。
不一会儿,清晨端着一大盆水回来了,放下后转身出去,又端回一盆。
程一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目瞪口呆,“清晨,你这简直是犯罪!”
清晨打开纱窗,一纵身爬了上去,“雨木,把水端过来。”
那一刻我内心是抗拒的,虽然我同意如果知道不可能就不要留给对方任何幻想的观点,但这样做也太残忍了。
“雨木,我们算是姐妹吧?”
我迎着清晨没有丝毫温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照做了。
清晨接过水毫不犹豫地泼下去。我听见水花迸裂的声音。
“那一盆也端过来。”
清晨的动作麻利而果决,水柱倾盆而出,瞬间坠落,湮灭了最后几星烛光。也殃及了几位看客。
刹那间所有人都傻眼了,顿时安静下来。
“小小年纪不学好,牙长齐了再来找我!”清晨冲楼下喊完,缩回头轻盈地一跃而下,关上纱窗,若无其事地回去看书了。
清晨的传奇事迹以各种未经授权的版本在校园广为传颂。
从此,再也没有人向清晨表白。
在南方已绿树成荫骄阳似火的五月,吉林的Cao木才冒出嫩芽,满目荒芜。
我并不讨厌军训,虽然此时的太阳烤得我有点反胃。我一直都有军人情结。小时候觉得,将来即使当不了英姿飒爽的女兵,也会成为一名手握一半军功章的军嫂。虽然这愿望随着年纪的增长早已消亡,但现在看着身穿制服帅气逼人的教官,还是会有一种莫名的喜悦和敬仰。
排球场外围有一条沟渠,渠道两侧杨柳堆烟。那个夏季,我第一次见证“杨花落满飞”的盛景。洁白的,毛茸茸的,像羽毛,像蒲公英,轻轻地,悬浮在空气中,飘零到沟渠里,停歇在翩翩少年、婷婷少女的发丝间。一阵风起,掀动地面散落的杨花,一簇赶着一簇,满世界追逐……
中间休息时,我们几个溜边儿盘坐在柳荫下,程一咕噜咕噜咽下几大口水,“早上冻死老娘了,现在又热得冒烟儿。这地儿的温差简直可以种哈密瓜了!”
尚哲走过来,弯身拈去莫丽发间的杨花。
“你头上也有,蹲下,”莫丽笑道。
尚哲听话地半蹲,低下头,任莫丽抚弄。
“哎哟,人家头上也有啦,都没有人给人家弄,”程一捏着嗓子挤眉弄眼道。
“来,爱妃,朕来给你弄!”明悦拿着几个雪糕兴冲冲走过来。
“大爷的,我的女人你也敢调戏!”卓文在后面踹了他一脚。
那天下午太阳出奇地恶毒。教官大发慈悲,带我们到沟渠那边的实验楼后面避暑。我们刚安营扎寨,卓文他们连队也过来了。他们崔教官老远冲我们张教官喊,“如此良辰美景,我们来拉歌吧!”
张教官回头冲我们一笑,“听见没,□□裸的挑衅!你们说,我们应战吗?!”
男生们士气大振,齐声喊:“应战!”
“好!这才是我的兵!你们可别给我丢人!”
游戏规则:双方教官石头剪刀布,胜者指定一个成语,两个连对依次接龙。连队内部可以抢答,最终在哪个队卡壳,则该对接受惩罚,演唱对方指定曲目。
第一轮猜拳崔教官赢了,指定成语,“烈日炎炎”,由我们连队先接。
“严阵以待。”
“待人接物。”
“物以类聚。”
“聚少离多。”
“多多益善。”
“善莫大焉。”
……
三轮下来发现,清晨简直是一部行走的成语词典,我们三局连胜。崔连不服,将游戏规则改为歌词接龙。结果对方连对惊现一位“中华小曲库”,三局连胜。张连不服,又将游戏规则改为诗词接龙……
最后发现,无论将规则改为什么,都会杀出一匹黑马,在此规则下一路飞驰,锐不可挡,如入无人之境。
许多年后,我已记不清当时的我们唱了哪些难听的歌,只记得那一片绚烂的迷彩,和随风飘舞无处安放的杨花。无论这一刻我们各自注视着谁,但至少,我们在一起……
某天下起了雨,军训暂停,午后临时通知我们去多媒体教室听军事报告。
还窝在床上看娱乐新闻的我,赶紧爬起来去洗了把脸。程一一只手对着镜子画眉,一只手给卓文打电话。
“我不管你用什么坑蒙拐骗烧杀抢虐的手段,必须给我们弄到四个靠后的位置,前五排不要,桌子太破的凳子太晃的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