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消失的彼岸 作者:七月结【完结】(13)

2019-02-23  作者|标签:七月结 花季雨季

  “启禀老佛爷,学校经费有限,许多桌椅年久失修,尤其后几排……”

  “这不是哀家要考虑的问题。作为臣子你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服从命令。”

  于是,当我们走进报告厅目光定位到卓文所在的位置时,就看到了这样滑稽的一幕:中间这一组倒数第三排一左一右把守着两员猛将——卓文和明悦,那一排桌子上均匀、整齐地摆上了水笔,A4纸,和好丽友。

  “靠,你们这是在欢迎省教育厅领导莅临指导教学考察工作么?!”程一咂舌。

  “不这样你觉得这几个位子还能剩下吗?”卓文得意道。

  我隐隐感觉到那些还在东张西望猎寻空位的同仁投来的仇恨目光,怀着一种无比愧疚无比感恩的心情心安理得地坐上了座位。刚坐下,明悦便降落到我旁边,同时又扔给我两枚好丽友。故作神秘地将食指放在双唇间,“嘘,我从卓文手里抢的。以防万一,你快吃进肚子。”

  下一秒,一只恶毒地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走了一枚,我听见包装“哗啦”碎裂的声音,抬头,程一拿着已缺了一块的好丽友在明悦眼前一晃,一边咽一边挑衅,“以防万一,我先咬一口。”

  “汪程一,你丫饿死鬼投胎呀!”他俩又开始了口水战。

  那是我们几个人第一次齐聚同一个教室听课,也是最后一次。

  我们都坐下之后,还空出一个座位。这时走过来一位戴细框眼镜的男生。

  “我可以坐这里吗?”

  清晨抬头,刚好与他四目相对,确定他在跟自己说话,淡淡道,“可以。”

  清晨会注意到他,是因为那本《消失的地平线》。那是清晨最喜欢的一本书。不过对外文著作,她很少看译本。“即使译者的水平再高,语言再流畅,当一种语言被翻译成另一种语言时,那种韵味已经失去了。就像外国学者怎样也无法用英文谱写《念奴娇》一样,我们也同样无法用中文去重塑《十四行诗》。因为译者更注重的,不是情感的流露,而是意思的表达。然而文学不同于科学,不是所有的文字都有含义的。”

  很久以后,当我在那座偏远的山村阅读这本书时,终于明白清晨为什么喜欢书中的主人公。因为她就是女版的康威。淡漠,勤学,又充满不带个人色彩的、对芸芸众生本身的怜悯。

  而男生也注意到了清晨桌面上的lost horizon。

  “可以借我看一下吗?”男生指着那本书微笑着问。

  “可以。”不知为何,清晨对这个男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甚至有意无意开始打量这个男生。单眼皮,高鼻梁,手臂上的血管很有立体感,清晨知道,那是经常运动的人特有的。外观很符合清晨的审美,沉静而不失刚毅。谈不上喜欢,但至少不讨厌。第一次见面,对千年冰山清晨来说,这已经是无上的评价了。能将细框眼镜戴得如此得体的男生,他是第二个。第一个,是她那当外科医生的舅舅。唯一的缺陷,是皮肤略白。清晨不喜欢肤白的男生,所以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跟明悦保持距离。她承认,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偏见。后来相互有所了解,清晨给过明悦很高的评价,“他的情商绝对高于尚哲和卓文。一个是非分明爱憎分明又擅于用幽默掩盖黑暗驱散伤感化解难堪的人,品质不会差到哪里去。”

  报告会下半场播放纪录片。拉上窗帘灭了灯,书是看不了了。清晨和那个男生聊起了那本书。文青的世界我不懂。明悦将一只耳机塞进我的耳朵,我趴在桌子上睡觉。

  可能得道之人都省略互报家门这种俗礼吧,所以虽然直到下课铃响这两个人依然俞伯牙钟子期般行云流水地笑谈着,却自始至终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许多年后清晨再次提起时,我有种前世今生的恍惚。

  “清晨你丫前朝穿越来的么?要不是隔得远我一定把那四眼仔的族谱都问个清楚,”程一气结。

  “要不我也广发英雄帖闻声验亲?”清晨难得狡黠一笑。

  程一吐舌,“呃……”

  

  ☆、绿茵场上的星空

  四六级考试前一天,我们在三教顶层自习室做最后的挣扎,连午餐都是面包配矿泉水,在教室对付的。

  “明悦寂寞了,需要我们的宠幸。”日落十分,程一把手机举到我们面前,群消息界面,明悦说,“我在足球场,come on, guys.”

  “我们要劳逸结合轻松备考沉着应战。现在给脑子放个假养精蓄锐,明天它才能更好的运转。”

  程一说得头头是道,清晨头也没抬一下,“你已经打着学习的大旗养精蓄锐好多天了。《泡沫之夏》看完了吗?”

  “呃,那个,我只学习累了才看一眼。你看,我就翻了三页,”程一心虚地吐舌。

  清晨不理她,继续一目十行看阅读。

  程一知道这位冰美人是不会给她什么好脸的,转头对后排的莫丽撒娇,“小茉莉,人家眼睛看书都看疼了,我们出去玩一玩好不好。”

  莫丽轻笑,看向旁边的我。我看着程一那可怜兮兮的贱样儿实在无法拒绝,何况我也早已眼花缭乱浮想联翩心猿意马了。程一得到了我们的首肯,心花怒放地转回去继续勾引清晨。

  “爱妃,你看你最近废寝忘食披新戴月脸都瘦了呢,跟朕出宫去补补吧。”

  清晨依然头也不抬,“你们先去,我做完这套题过来。”

  “我是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程一义正言辞地宣誓。

  “那我留下一会儿跟清晨一块儿过去,你跟程一先去吧,”莫丽转头对我说。

  清晨回头对莫丽似有若无地笑了笑,然后回身继续做题。

  “靠,俞清晨,我低三下四百般讨好你都不正眼看我,莫丽一句话你就红杏出墙了!”程一愤然,转向我,“雨木,我好心痛,带我离开这伤心的地方。”

  程一在短短的两分钟自导自演了一场话剧,我跟她手拉着手走出教室时,低着头都能感觉到周围同学对我们投来的异样目光。那一刻我真想向全世界宣布,“我不认识她!”

  我们去小卖部扫荡了一堆膨化食品。路过实验楼时程一说她内急,把书包丢给我就跑了。

  我远远地看见明悦躺在足球场的角落,头枕着手臂,微翘着二郎腿。

  考试临近,总在cao场上疯跑的孩子都不见了踪影,偌大的运动场只有明悦一个活物。

  走进发现,他戴着耳机,闭着双眼,夕阳透过高大梧桐的枝丫在他洁白的T恤上投下斑驳的树影。我有一瞬间的恍惚。那感觉很奇妙,像是遇见了现实以外的人,更确切地说,是遇见了自己幻象里出现的人。

  我弯身轻轻放下书包,不忍打扰这一切。明悦却忽然睁开了双眼。它拍拍身边的Cao皮示意我躺下。我以和他保持一定距离成一定角度的姿势躺了下来。可能抗日剧看得太多,潜意识里我总觉得平行躺着的两个人像尸体。

  “你在听什么?”

  “天籁之音。要听吗?”

  我看着他,想着要怎么回。

  “果然是木头,”他一边嫌弃地说着一边摘下一只耳机塞到我的耳朵里。

  是朴树的,《生如夏花》。

  程一过来坐下时,边打开薯片边吐了一句很文艺的话,“我刚走过来远远看着,你俩真像是一道风景,很有画面感。”

  “把像去掉。”明悦摘下耳机坐起身,抢过程一手里的薯片。

  程一难得的没有抢回来,问道,“卓文呢?”

  “跟尚哲还在图书馆呢。说做完那套真题就过来。”

  “靠,跟清晨一个德行。”

  明悦笑了,“汪程一,你说你跟一个学霸在一起怎么就没有一点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改邪归正的倾向呢?这学期准备挂几科?”

  程一一本正经道,“我以你为学习的榜样,前进的旗帜,努力的标杆,你准备挂几科,我一定紧随其后。”

  明悦语塞。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卓文大步走来,后面跟着尚哲莫丽清晨。

  “你们几个怎么沆瀣一气到一起去了?”

  “我们都去小卖部买吃的,就遇上了。”卓文扬了扬手里的一大兜高热量食品。

  “靠,我们开个副食店吧,”程一瞅了一眼我们买的那一堆,无奈道。

  细碎的阳光落在少年亮泽的发丝,像镀上一层光晕,有一种不真实的美感。我想起初见尚哲的那天。

  我们就这样在足球场上坐到了天黑,没有去吃晚饭。一肚子卡路里,也吃不下去。明悦怂恿尚哲一起去买来啤酒花生和炸j-i。

  许多年后,我已记不清那一晚我们都聊了什么,却始终忘不了七只易拉罐碰撞的声音,和我们一起躺在Cao坪上,遥望的那片星空……

  

  ☆、断背山(二)

  暑假前我们最后一次去了山上。

  三叶Cao的淡紫色小花盛开了整个夏天。清晨并不相信四片叶子的三叶Cao可以带来幸运,但她依然执着地寻找着,风干后制作书签。

  下山时我们选择了另一条路,邂逅了一片岩石,大块大块的,边缘向外凸出,形成小悬崖,站上去还有点害怕。

  “我们在上面刻字吧,也不枉相遇一场,”尚哲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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