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主意!”程一拍手。
卓文捡来比较尖锐的小石头,用作雕刻工具。
我们在最大的一块岩石内侧,刻上了“我们永远在一起”,并在下面署名了各自的拼音缩写。程一甚至不惜牺牲了她心爱的口红给它们描上了颜色。
看着那些似乎可以历经几个世纪的刻痕,我想我现在可以回答程一的那个问题,今天,我最喜欢的属于我们的一天,是今天!
我知道有一些风景必将会改变,有一些美好必将被毁灭;但年少的我们,依然需要一些类似于约定类似于誓言的东西,去圆满自己最初的理想构图;这是一种希冀,一种祝福,即使它终将残缺……
途径居民区路过一户人家时,院落里的樱桃熟了,有部分枝桠伸出墙外,像红珍珠一样挂在翠绿的枝叶间,娇艳欲滴,分外诱人。
“这是传说中的红杏出墙吗?”明悦仰头看着那樱桃。
“要不要弄点过来尝尝,”程一吞口水。
“我们是受过九年义务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怎么能干这种蝇营狗苟的勾当呢?直接把树拔了如何?”明悦认真道。
最终,卓文抱起程一,程一张牙舞爪终于够到一束枝丫,正待采摘。不想惊动了院子里的狗。听见狂吠,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拔腿就跑。
那是我此生第一次被狗追。我发誓五十米体能测试时我都没跑那么快,用尽全部力气。
许多年后回想时,没有被狗咬的恐惧,只有一起奔跑的快乐,很刺激,很美好。
莫丽不慎跌倒,尚哲停下扶她,狗已逼近眼前。情急之下,明悦扔出吃剩的半根香肠。没想到真的管用了!
大黑狗低头嗅了嗅,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叼着香肠转身回去了。
大家跌坐在地,大口喘气。
过后程一像说书一样跟清晨描述整个经过尤其被追撵那一段时,清晨淡淡道,“你们根本不用跑,即使它追上你们,也不会咬的,它以为你们在跟它比赛。如今天下太平,若是一只咬人的狗,估计早被人类灭掉了。动物都是寂寞的,有人跟它们玩,它们会很高兴的,刚好你们路过,陪它跑了一程。”
若是从另一口中听到这些话,我一定觉得荒谬,并将我的笨嘴拙舌发挥到最大限度去反驳。毕竟我当时真的吓得不轻,也没看出那只狗是在跟我们嬉戏。可是清晨的声音总是充满魔x_ing,虽是毫无情绪的陈述句,却像在传递一种意旨,一种真理,让人不得不信服。
☆、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
又一学期开始,又一批新鲜的血液注入进来。转眼已大三,我们学姐的身份荣升一级。
我们更频繁地出入后山。仿佛除了那片土地人间已没有净土了。
十月,那片枫叶在一夜之间变得火红,妖艳而张扬。素来着装随意的清晨为了避免冒犯那道风景竟刻意挑选与之相衬的颜色,像是奔赴一场不可亵渎的盛宴。
那一年,学校迎来了第三十七届秋季运动会。说是全民参与,举校皆知,那是新生的主场,心照不宣而已。学长学姐都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他们对运动会唯一的贡献就是开幕式时去运动场凑凑人数,让主席台上弥勒佛样对省领导夸夸其谈的校长觉得,咱们学校还是人丁兴旺的。
班长在群里程序x_ing地通知,“运动会项目表我已上传,有意参加的同学周一课后到体育委员李良那儿报名。”
晚上我们在七月坊聚餐。程一眉飞色舞地说,“你们几个对举国欢庆的运动会有什么想法呀?”
“就你这老胳臂老腿儿的还敢有想法,你不怕内风s-hi肩周炎股关机疼痛当场发作呀,”明悦一脸嫌弃回道。
“姑n_ain_ai我老当益壮自强不息不行啊?!”程一愤怒的眼神几乎要将明悦穿膛而过。
“行,太行了!你硬要飞蛾扑火以卵击石自取其辱观音菩萨也拦不住呀,”明悦无奈。
“你大爷!”程一的眼睛瞪得更圆了,突然她邪恶一笑,勾魂地看着明悦,像极了赵敏要使y-in招时的表情。“你信不信我让厨房每一道菜里都放一把细碎的香菜。”
程一的声音很柔,散发着阵阵寒气。听得明悦一阵哆嗦。他虔诚地双手合十道歉,“女神,我错了。”
卓文白一眼明悦,“瞅你那点儿出息。”
程一满意地收起她猥琐的笑容。“我说真的,咱们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再不疯狂,我们都老了。有时候早上睁开眼想起自己都大三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本来就……”程一横眼过来,明悦硬生生把“老”咽回去。
“我要报三千米,”一直默默玩着手机的莫丽突然接话。我们都怔愣地看着她。要知道,三千米对于我们来说,是如同珠穆朗玛峰一样不可战胜的存在。而且要带着某种所谓的集体荣誉,以竞技的姿态在万众瞩目下完成对自己的挑战,是需要勇气的。
“呃……那个……我是说稍微活动一下筋骨,重在参与,重在参与,呵呵……”程一的下巴简直要掉进刚上的锅包r_ou_里。
“哈哈……看你那怂样!”明悦夸张地笑着,引得周围人都转头行注目礼。程一白眼。
“你可以吗?不要勉强,听说以往有参加长跑晕倒的,”尚哲担忧地看着莫丽,柔声道。
“没事的,我中学也参加过,跑步是我的强项,”莫丽微笑。
许久以后,在霓虹绚烂的另一座城市,我终于知道那样一个娇弱的女子,为何擅长长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程一总是可以煽动x_ing地将所有人潜在的哪怕一丢丢的欲望激发出来,我总是想她将来不进军北上广房地产行业真是祖国的一大损失。
最终,我们都为各自的班级争光添彩去了。
尚哲倚仗多年打篮球的优势报了跳高,卓文和明悦报了4×400米接力,四个姐妹花报了趣味运动项目——绑腿跑,莫丽额外报了三千米。
我们去找李良报名时,他的嘴张得简直能塞进一个鸵鸟蛋。
那一届运动会神奇的没有下雨。整个形式化的开幕式唯一留给我的深刻印象,是礼炮结束后放飞的气球。大串大串,五彩斑斓,从触手可及的头顶,扶摇直上,渐行渐远,消隐不见……
北方的秋季,天空湛蓝得像是用颜料涂上去的,将白色云朵的轮廓映衬得异常清晰,那画面美得不真实。
后来去到别的城市,每当看见蓝天白云的唯美壁纸,都觉得是从北方偷来的。
趣味运动项目都集中在上午,与各种田径类项目同时进行。绑腿跑几乎是最早开始的项目,占据了大半个足球场,全程五十米。不分年级,以系为单位,十六人一组。我们四姐妹被捆在一帮毛孩子中间,外围观战的明悦看着我们一阵j-ian笑。
“卓文,把他的嘴给我堵上!”程一下令。
“喳!”卓文抓起尚哲的手,捂住了明悦半张脸。
“待会儿我喊一二,你们都跟着我的节奏,不要乱,只要步调一致,绝对稳cao胜券,都听见没?”
程一的话,此时是绝对有权威的,因为她穿着银灰色校服,那是07级的标志。08级的校服是黑白相间的,09级的校服是红白相间的。全校唯一比我们更权威的06级,校服是藏蓝色的,只是纵观整个运动场,已经没有他们的身影了。
在中国各大高校,从古至今都延续着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的封(优)建(良)等(传)级(统)制(美)度(德)。
程一指挥得很好,可她自己顺拐了。说好的“左右左右”,她偏偏先迈了右脚。
在我们四个老弱病残的齐心协力助纣为虐下,我们队的成绩理所当然垫了低。
程一有些懊恼,好在小学妹并不计较,反而安慰她道,“学姐没事儿,本来就是玩玩儿,开心就好。”
“重在参与,重在参与哈,”明悦嬉皮笑脸道,倒没有嘲笑的意思。
这时广播想起,“4×400米运动员,4×400米运动员,听到广播后请到北侧塑胶跑道集合准备……”
明悦将手机扔给我,“妞,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小心看着,不许偷看啊。”
我们站在主席台旁的看台上,等着给他们加油。
卓文回头,朝着我们的方向挥手,然后两人隐没在人群里。
明悦的手机震了一下,是10086给他送温暖来了。我正准备锁屏,却被那怪异的屏保吸引了。
那是我见过的最丑的屏保,我的眼睛却因此瞬间潮s-hi……
那是去年我送他的生日礼物,装着树脂球的玻璃瓶。
树脂球有一个很文艺的学名,叫琥珀;玻璃瓶有一个很文艺的学名,叫漂流瓶。
关于琥珀的来源我已记不清了,也许家里原本就有,也许路上捡的,总之它跟着我很多年了,里面有一只昆虫,张牙舞爪,像蚊子。
我知道明悦生日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给他准备礼物了。放眼我全部的身外之物,只有这只琥珀还算有几分特别。于是匆匆去附近精品店挑了一个木塞漂流瓶,将琥珀放进去,还偷了清晨一枚枫叶书签,写上生日祝福。
我沉浸在莫名的伤感里,直到程一划破天际的呐喊让我如梦初醒。
“加油!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