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上瘾 第一部分 Verde’s门口有棵橘子树(1)
文/贾瑞雪
关于伦敦,我只是一个肤浅的观光客。我在那里定居的朋友C君,冰雪聪明,用她一贯犀利透彻的口气说,是啊,这是一个又吵又贵又拥挤的城市,可是伦敦人都不会愿意搬到其他任何地方。
它恰好是一个非常适合观光客的城市,到处都是可以拍照的地方:宏伟的宫殿,宏伟的塔桥,宏伟的钟,宏伟且免费的博物馆。我住在罗素广场附近,出门是布鲁姆斯贝里。路上看到花店,不得不让人想到清晨自己去买花的达洛卫夫人。你可能一不小心就踏过了伍尔芙的脚印,听到她听到的钟声。走一会儿便是大英博物馆。每个地方都很值得耗很多天。在国家肖像画廊,我搬着小板凳混在人群里听人讲画廊里隐匿的莎士比亚世界。而在泰特现代博物馆,一个来自巴黎的艺术家讲到雨,就讲到蔡明亮的《爱情万岁》。一个人随便坐了一路公jiāo车,看到贾曼的画像下车,那里是他念过的伦敦国王学院。一路朝泰晤士河边走去,就到了英国电影学院,里面正在做库布里克的专题。我在一楼的书店里买了一张《蚀》的明信片,却不知道可以寄给谁。从电影学院出来天黑了,伦敦眼亮了。河畔有一家日本餐厅居然叫小津,可惜已经倒闭了。我觉得这个城市好有文化,让我这样一个乡下人觉得有些疲累。搭地铁到查令十字街84号,当年的书店没有了踪影,原地开了一家披萨店,这多少让我松了口气。
后来我缠着C君陪我去找布鲁斯菲尔德街40号的Verde’s。我告诉她,这家店是我喜欢的小说家开的。她不屑地说,我们伦敦到处都是名人开的店。这倒是可以想象的。可是我在某个城市游走,不过就是为了它们出现在某一句诗或者某一部电影里这样微不足道的联系。
Verde's是一家很小的店,卖熟食、水果和点心。它的主人是珍妮特·温特森。当初她开这家店,是期望稍稍改善英国人举世闻名的不良饮食品味。这家店也曾经出现在她的小说ThePowerBook里。
我在对街就认出了它,因为门前的两株橘子树。我想她的读者来到这里都会心而笑,在心里默念,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这听起来像是某种暗号。它也的确作为暗号存在着。我在斯德哥尔摩的同志*中看到有人的T恤上写着: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但它是我最喜欢的水果。它也作为搭讪的谈资出现在英剧《坏女孩》里。作为一个读者,我并不认同她的作品的这种存在方式。虽然赋予一本书很多意义显得有些荒谬,我还是要说,这本书的意义之一在于,它悄悄改变了“同性文学为同性,异性文学为大家”的状况。它不止是在讲被压抑的情欲,它是关于每个人都会有的爱、伤悲与愤怒,就像她的小说常见的开头:“像大多数人一样,我和父母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或者“我没有父亲。这并没有什么不寻常──很多有父亲的孩子也会因看到父亲而惊讶”。
温特森写这本书的时候只有二十四岁。她和她敬重的作者们一样贫穷,窘迫。她说那时她常常想到瑞克里芙·霍尔。霍尔沮丧压抑的时候便去伦敦的哲麦大街订做新的丝绸内衣,她在《寂寞之井》里用许多笔墨写合身的法兰绒外套,特地订作的衣衫。《寂寞之井》出版于1928年,其时霍尔已经四十八岁。她也曾是别人沙龙里装扮古怪的作者,书卖得不怎么好,生活落魄,一生获得的同情多于尊敬。
鲤上瘾 第一部分 Verde’s门口有棵橘子树(2)
年轻的温特森在再生纸上写着第一本小说,她还没有开始之后创作中擅长的表演和试验,没有去想区分樱桃的性别。她必然在想着她的童年,她爱过的人和她一直在爱着的上帝。她的主人公也叫珍妮特——取名是一种权力。牧师解释说,亚当使用上帝赐给他的敏锐的dòng察力和智慧,认清事物的本质而有了给它们取名的权力。日后总有人问她这是不是一部自传体小说,她都答说,当然不是又,当然是。她还写了一本书,就叫做《艺术与谎言》。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在变好,温特森比她的大多数前辈要幸运。《橘子》得到了读者的肯定,进入文学课的必读书目,被BBC改编成了电视剧,由后来不幸早逝的夏洛特·科曼出演珍妮特。我们也才得以读到她之后更多的作品,包括我个人最喜欢的《守望灯塔》。读过太多yīn郁或太多俏皮的故事之后,她的温和明朗让我觉得安慰。这种明朗不是书店里畅销的励志指南,不是你从一站地铁到另一站地铁就可以想出一百零一句的语录。它可能要隔很久才找到你。其实它一直在那里等着被你找到。有一天醒来,阳光俯仰皆是,你想到这本关于我爱你的书,决定去爱路上的尘埃和熟食店里的陌生人。
Verde's里的陌生人在吃着甜点,轻声地jiāo谈着。如今的温特森已经五十岁了,每年三分之一的时间生活在伦敦,其余的时间都在各地旅行。我自然也没有期望在这里遇见她。即使遇见她,我也不知道可以对她说什么。像一个彻头彻尾的观光客一样,我在店里买了一颗心形的巧克力,摆在橘子树下拍了一张照,被C君讪笑了一番。
当然伦敦也是一个非常适合日常生活的城市。为了证明伦敦什么地道的食物都有,晚上C君带我去吃了一碗牛肉面。温热的汤到了胃里,让彼时在北欧讨生活的我差点掉下眼泪来。但我失声笑了,是因为突然想到《橘子》里的珍妮特是这样约她喜欢的女孩梅兰尼的:
“你想吃一个烤土豆吗?”
2.沉溺半身采访、整理:于是
萨拉·沃特斯(SarahWaters)著作及改编年谱
TippingtheVelvet(1998)
简体字中译本《轻舔丝绒》于2009年12月由百花出版社出版
2002年被BBC翻拍成三集电影电视《南茜情史》
荣获1999年BettyTraskAward,MailonSunday和JohnLlewellynRhysPrize提名
目前已被翻译为22国语言
Affinity(1999)
简体字中译本《半身》于2009年12月由百花出版社出版
2008年由AndrewD*ies改编为剧本,拍成电影《灵契》
荣获StonewallBookAward,SomersetMaughamAward
Finger*ith(2002)
简体字中译本《荆棘之城》于2009年12月由百花出版社出版
荣获BookerPrize和theOrangePrize提名
2005年,被BBC翻拍成系列电视剧,其改编脚本“忠于原著”,获得萨拉好评。
TheNightWatch(2006)
简体字中译本《守夜》于2009年1月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BBC正在制作改编电视剧
TheLittleStranger(2009)
简体字中译文《小小陌生人》将于2010年出版
鲤上瘾 第一部分 沉溺半身(1)
采访、整理/于是
鲸鱼骨撑的裙子,黑暗yīn霾的伦敦街道,维多利亚时代,背叛,被背叛,dark,哥特情结,女同性恋者,这些都是让萨拉·沃特斯上瘾的主题。除了很特殊的《守夜》之外,这位生活在伦敦的英国女作家几乎所有的作品都与维多利亚时代有关,她的女主人公永远都穿在自己的鲸鱼骨裙里,在各种各样的禁锢间逃脱。
最初知道萨拉·沃特斯是因为《指匠情挑》这部BBC的剧集,莫德在里面戴各种丝缎手套,穿里三层外三层的维多利亚时代裙装。很多熟悉英国文学的人向我们推荐萨拉·沃特斯的小说,因为她的语言足够美丽,也因为她足够有哥特气质。
目前她的三部小说已经出版,2009年的最新作品《小小陌生人》也即将出版,我们在这期的书里节选了这部小说的章节,同时也感谢于是通过电话与萨拉·沃特斯进行了两个小时的对谈,并将这一切记录在这里。
我们一直想问萨拉·沃特斯,为什么唯独对维多利亚时代如此上瘾,现在都已经有了答案。
关于萨拉·沃特斯
萨拉·沃特斯形容自己的家庭“美好得像田园诗,日子安逸滋润”。
萨拉于1966年生于英国威尔士的彭布鲁克郡,母亲是家庭主妇,父亲是工程师,极富创造力,也常鼓励萨拉发明创造:黏土雕像、纸艺塑型、金属拼装玩具……也常写些诗歌、故事,当时浑然不知日后会成为作家。后来,她笑称当年的涂鸦只是“模仿他人的哥特式小文章”。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梦想成为考古学家。学业优异,是全家第一个大学生,她很享受学习的过程。“我记得妈妈跟我说过,有朝一日我可能会上大学、写篇论文,还向我解释了什么叫论文,听起来真是让人兴奋的美好前景。显而易见的是,我是个书呆子。”
青chūn期的萨拉成为女权主义者,也不乏男生追求者,但进了大学后,她发现自己的初恋对象是女性。
在肯特大学和兰凯斯特大学学习英国文学后,萨拉在书店和图书馆工作了一段时间,随后又返回大学继续研究生深造,获得伦敦大学女王玛丽学院的英国文学博士学位,她的研究领域是女同性恋和男同性恋历史小说,曾在许多刊物上发表关于性别、性和历史的文章。
当萨拉在撰写博士论文时,对19世纪的伦敦生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开始撰写小说。她的前三部小说,《南茜情史》、《半身》、《荆棘之城》使她获得了主流评论家和男女同性恋新闻界的高度赞扬。2003年,她被《Granta》杂志提名为“20位英国最优秀青年小说家”之一,同年还三次获得年度最佳作家之奖:分别由theBritishBookAwards,TheBooksellers'Association和Waterstone'sBooksellers授予。
除了2009年最新作品《小小陌生人》之外,她之前的四部作品都涉及女同性恋情愫。世人给她贴上“女同作家”的标签,她也觉得很自在。但也时常指出,书中显而易见的女同性恋爱情故事是“附带性的”,源自她自身的性倾向。“那就是我的生活的样貌,说真的,也是大部分同性恋人群的生活,不是吗?那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目前,萨拉是全职小说作家,和恋人、两只猫生活在伦敦Kennington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公寓顶层,屋顶高高的,曾是佣人房。
于是:Y
萨沙·沃特斯:S
鲤上瘾 第一部分 沉溺半身(2)
Y:首先祝贺您的《半身》和《荆棘之城》在中国出版。
S:谢谢你。这是我第一次接受中国媒体的访问,我一点儿中文也不懂,唯一的外语大概只能算法语了。
Y:Affinity的日文版和中文版的书名都译为“半身”,对此您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