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儿?”阴魂不散,简若林似乎到哪,都能遇到这个男人。
“听说这里的桃花开得比别处都娇艳,整片整片的煞是好看,一时好奇,就过来踏春赏花了。”说罢桃花媚眼斜瞄一眼,轻轻挑起,不怀好意地接着说道:“自从上次分别,十多日不曾相见,萧某心中甚是挂念,想不到能在此地意外相逢,可不正是命里天定的缘分?”
眉头无声地皱起,简若林几乎是习惯性地,就想抬手去揉蹙得发酸的眉尖。
“赏花?”简若林轻笑一声,耳边传来声声锺罄鸣响,庄严肃穆:“怎么不是来求神拜佛,倒是若林想错了?”
“为何要拜神佛?”萧景默笑得张狂:“要我说只有无知俗人,才会做此蠢钝之事。”
“生老病死,又或者追名逐利,人生在世,哪能不心存所求。但凡心中带着欲念,谁不会寄托神佛……萧公子这言论倒有些新鲜,竟将人世悲欢得失,都视作了蠢钝俗物。”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神佛哪里能管得过来?想要什么,自然应当自己去争取,求神拜佛……又能有什么用?!”简若林第一次见萧景默这般狂妄孤傲的凛然气势,说起话来句句威势逼人,却见他冷肃之后,又突然展颜一笑:“若是我求神佛,让若林藏我於心头,他若是真能允了,让我日后每日三柱清香供奉着他,也无不可。”
“萧景默,你就不能正常说话吗?!”简若林嘴角微微抽搐,负了气扭头不再理他。
萧景默却嬉皮笑脸地凑上来,不管不顾地硬是拉了他的手:“跟我去个地方。”
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怎么看都奇怪得很。简若林不悦地想要挣脱,却被那人握得更紧,羞恼之下,只问了句:“去哪?”说完却更窘迫了,本来想说的应该是“放手”,却在出口时鬼使神差地变成了那两字问句。
好在萧景默也没再打趣,应道:“都到了桃花庵,不去卜算一下姻缘,岂不可惜。”
香火鼎盛的桃花庵,除了那桃花盛开后宛若云霞的胜景,这拜了卦摊坐在门口卜算姻缘的鹤发老人,却也是吸引香客源源不断的因素之一。
城里但凡有怀春的少女思情的儿郎,便少不得回到这庵下卜上一卦,求半生姻缘。
只不过……现在的情形着实有几分诡异,简若林被萧景默强拉过来,摁在了佛像前的蒲团上,两个大男人,夹杂在三三两两求签的小情侣里,怎么看怎么碍眼。但是简若林几次想站起来,都被萧景默重新摁了回去,下一刻一个签筒顺势就被塞进了手里。
简若林低头看了一会,终於还是跪正了身体,诚心实意地抖动着手里的签筒。
一根细长竹签,很快便随着他的动作脆声落地,简若林伸手捡起来,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萧景默又拉起来,朝解签处大步走过去。
“你不是不信神佛吗?”
“不过是凑个乐趣罢了。”
说着就已经到了解签处。
解签的是个老人家,一头头发都已经白了,却面泛红光,精神抖擞,一上来就盯着简若林的脸看了半晌。
即便对方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头,简若林也被他看得有些窘迫。
良久之后,才听老人不确定似的,语带惊讶地讲了一句:“公子这竟、竟是‘面生桃花之相’。”
简若林愣了愣,萧景默就已经笑开了:“面生桃花……看不出来若林也有这等艳福,想来以后必定颇具女人缘了。”
简若林於是抬头狠狠瞪他。
“公子此言差矣。”老者连忙纠正:“面生桃花,是因为这位公子一生与桃花结缘匪浅。生老病死、爱恨别离、乃至荣辱富贵,一生都将与桃花纠缠不清互相牵扯。”
萧景默又“噗滋”一生笑出声来:“可不真是‘命犯桃花’。”
简若林再瞪他一眼,萧大公子终於收了声,转眼看着别处。
“公子把签文给我看看。”
简若林递上刚刚摇出来的竹签,上面正是四道蝇头小楷,写着四句小诗:一世重情义,情感多纠缠,龙子贵翔天,倩桃点红鸾。
词义也算浅显,并不艰涩,只听老者讲到:“公子重情重义,但是在感情一路上,势必会有多番波折纠缠。所谓‘龙子’,我问你,你可是生在龙年?”
简若林一点头,老者又继续说道:“这就是了,‘龙子’指的就是你自己。富贵在天,福泽尤人。公子才情横溢,生来就比别人优秀几分,待人接物和气温文,便是一个‘贵’字。翔云九天,自不在话下。至於最后一句,说的便是公子的姻缘。‘红鸾’乃是寄情之鸟,且龙年出生之人,红鸾星旺,必有一段大好姻缘。‘倩桃’喻指桃花,说的便是公子会在桃花盛开时节,以桃结缘,恰逢今世良缘。”
一番话说尽,才微微皱了眉,说道:“只是这签文还隐含一些悖逆之象,公子若想成就良缘,只怕还要受一番波折。”
简若林静静听着,一双水亮明眸华光流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六章
启程回去的时候,天色竟然已经开始暗了。
日头一落,温度也随着降下来,双手裸露在外面,已经被这初春夜寒冻得僵硬。简若林本来就只穿着一件单薄春衫出门,又沾了些细雨湿雾,微有些湿润的衣服穿在身上,稍有点风吹过来,就冷得隐隐发抖。
身边一阵窸窣,不过片刻,萧景默的外袍就已经不由分说罩了下来。
一看见简若林习惯性地皱眉,露出抗拒的表情,萧景默就暗暗咬牙,先发制人,硬是将袍子扣在他身上裹住,然后颇带几分凶恶意味地开口:“也不知道你怎么能活到这么大,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不许说话……也不许闹别扭了,都冷成什么样了,还这么倔着。”这口气,活像教训不听话的小情人。
也是,萧景默从一开始,就自觉自发地将他视作了情人看待。
趁着简若林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当口,萧景默趁机仔细、近距离地端详了眼前佳人的精致面容。总是远远地看着,这回借着帮他披上外衣的机会,才能贴得这么近,眼若濯星眉似远黛,平日里看着漆黑如墨的眼瞳,现在看来却呈现出一种盈盈的琥珀色。水润水润地含着一股湿气,像一汪春水似的,一看过来,那眼底莫名的情愫就轻轻地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