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同学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人家老师语义表达的很明确,如果要问课上问,课后还有问题,外面读书问。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多半就会识相地闭嘴告辞。然而这位同学的修为也真是非同一般,居然还问:“那可以请邱老师做家教替我补习么?”
“不行!”此时纪原暮手上如果有个苍蝇拍,会毫不犹豫的拍过去。
但是那位同学丝毫不理会纪原暮,只眼睛瞪着邱渝。
邱渝看向纪原暮,略笑笑,半真半假的说道:“原暮妹妹,你那么喜欢答别人的话,那以后别人英语上的问题也都你来回答?”
听到这个称呼原暮浑身一颤,又故作镇定的说道:“邱老师,你人那么好,怎么忍心拒绝别人,这恶人自然是我来做咯。”
“这位同学,她年纪小说话冲,你这做学姐的请不要在意。我实在有些忙,所以,多谢你的信任。我们要走了。”言罢,邱渝拖着原暮再不理那位同学出了校门。
“程咬金,狗皮膏药,不识相什么的,真是讨厌。”纪原暮的怒气未消,皱着眉直哼哼。
“好啦,自称小爷的原暮妹妹……”想到这个称呼,邱渝就觉得有趣,自顾自笑了起来。
“邱渝,你真好。”
“什么?”邱渝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原暮不解。
“以前的同学周昀,就是最喜欢在课上啃胡萝卜的那个,也碰到过类似情况,就是有人缠着她喜欢的人教英语,也是这么不知疲倦的缠着,她表示不满啊,可是人家不睬她,还说就是教教英语又都是女的没什么的,说她孩子气无理取闹,两个人为了这件事发生过无数的矛盾。后来有一天,喜欢的人突然和周昀分手了,周昀很难过,在校园看到那两个人在一起笑得很开心,她就自己躲到屋顶上哭去了。”
“因为缠着的人分手的?”
“那时候并不是。后来周昀和喜欢的人形同陌路了,那两个人却一直保持持久的关系,想想真是讽刺。”
“人和人的缘分,大概就是如此。”
“所以,邱渝,你真好。”
“我又好什么了?在你眼里我总是好的。”
“因为你本来就好呀。”
“纪原暮,我发现了,你就是仗着自己小聪明,有点小精明。”
“邱渝邱渝,那么这样的我,你欢喜么?”
“不欢喜,不欢喜,讨厌死了。”
原暮只是嘻嘻笑,全然不会想到多年后,当邱渝回她“欢喜死了”又会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贰拾六 心之隔阂
流年似水,平静微波下暗藏着一丝暗涌。最初的感情确认后又该何去何从?
邱渝和纪原暮的日子很是简单,学校生活面上一片平静,上课、碰头、偶尔去看个展览看个电影,有时亲密。邱老师有时会在原暮的提议下和那群孩子一起吃饭,知情的不知情的皆是神色如常,丝毫不觉得突兀或是有任何奇怪之处。
唯一觉得有异样的是邱渝,她并不喜欢以一种奇怪的身份和原暮熟悉的人混在一起,尽管只有她自己觉得奇怪。她知道那些人中有和原暮关系良好的,原暮会问他们的看法会分享她的感受,她不知道原暮会怎么提起她。她会想那些人是怎么看她的,以一个女老师的身份和一个女同学谈着不着边际的恋爱。众人的不在意在她看来可能是一种腹议。
邱静颜在知道邱渝的困扰之后只说:“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谈恋爱,认识对方的朋友,进入彼此的圈子,分享过去,享受现在,还有规划将来。”她没有忽略邱渝听到此话后的面色沉重,了然的笑容一闪即逝。也许邱渝潜意识并不打算和纪原暮有太多交集,也没有和她规划什么的打算是么?现在的她,恢复了意乱情迷后的理智和冷静了么。静颜看看内心比之前更纠葛的妹妹,微笑着打理她的鲜花。
如果有一个人将全副心思都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一颦一笑尽入那个人的眼,她笑她开心,她皱眉她思量,她的心思她会看漏了去么?
和邱渝在一起不知不觉也有大半年,除了一开始被接受时的心花怒放,纪原暮时不时都会疑惑,邱渝为什么就接受她了,邱渝真的喜欢她么?还有一个问题是一直被她的大脑自动忽略和屏蔽的,那就是她们在一起会多久?
她不难看出邱渝对于和同学走得太近的抗拒,她理解,毕竟教师和学生走得太近确实不好,人多眼杂难保不会传出些什么流言蜚语,她不在乎,但是邱渝是老师,不得不在乎。
她也知道邱渝不太愿意两人一起出现在邱静颜的面前。邱静颜的不表态在邱渝看来祸福难料,在她看来就是一种放任,她其实是很乐意在邱静颜面前多加表现争取信任的,邱渝不同意要时刻保持低调,那么她就听邱渝的。
可是,当她渐渐听出邱渝以后的旅行、晋升或者是任何现实不现实的计划里,完全不会有她的影子时,她开始不如一开始那么淡定了,尽管她也不曾描绘以后的日子,但是她一直觉得以后的日子,应该要有邱渝。于是,她会有意无意提起以后两人生活的某个片段,借此观察邱渝的表情,而邱渝则不负她的重望,要么岔开话题,要么不是说现在想这些毫无意义,就是说以后的日子以后再说,或者是这些她从来没想过。原以为听多了这样的答案人会麻木,结果就像以前听邱渝说“没有期待”一样,次次内心抽搐。
更让纪原暮抽抽的是,对于“想不想”“爱不爱”“欢喜不欢喜”的问题,邱渝的回答一律是否定的。一开始原暮觉得这是邱渝腼腆,不会说这些好听的话,可伴随着“试探的以后”和一次次的否定,原暮终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那么为什么呢?为什么邱渝会如此,一边拉着手一边又靠不近心,年轻的纪原暮完全不懂。内心这样的暗涌,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见到邱渝还是那么亲昵,难以克制的想要亲近,哪怕一转身即是破碎。
纪原暮没有想到的是,她对邱渝的情感,完全落在了同寝室那位美背同学徐子期的眼里。
有一天,徐子期下了课正要回寝室,就看见她那位有时笑起来像小孩有时闷声不响的室友纪原暮,在她们寝室的阳台上……吹泡泡。人家吞云吐雾抽烟,她倒好,吞肥皂水吐肥皂泡。吹出来的一个个泡泡好像都在述说着她的寂寥和落寞。是的,落寞。这是第一次在那个看似永远活泼开朗,乐观向上,不知愁滋味的室友身上看到这样一种情绪。徐子期不免猜想,是不是她总在人前笑着,那些难以处理的不开心都留在了人后。这个纪原暮是不是根本不是看起来的那么没心没肺,反而是有颗脆弱的七窍玲珑心。
凝视良久,眼睛的余光发现了另一处也有一个人正张望着随风轻舞转瞬即破的七彩肥皂泡,赫然就是那吹泡泡的人常常有牙没眼地称赞的那个人么。只有说起那个人,纪原暮才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眼睛发光,发自肺腑。她爱她,徐子期知道。甚至有时候徐子期会想,那个人究竟是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样炽热的坚贞的纯粹的纯洁又天真的爱。
当那个人发现徐子期发现她的注视时,头一低,有些尴尬地匆匆离开。
“易碎的肥皂泡么,可不就像是那个人,还有她对她的感情。”徐子期也知道。那个人,终是不会给纪原暮她想要的感情。
贰拾柒 心之裂痕
在升大四的这年暑假里,很多人都找了实习公司开始了上班生活。而纪原暮则说,这是最后的暑假,理应狂欢,继续她白天睡觉晚上游戏的生活。当然,还有跟邱渝继续谈个情说个爱。这面上的放纵实则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她不喜欢工作,除了读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会做什么,能做什么。这是纪原暮同学悲哀,也算是教育体制的悲哀了。
纪原暮并不会和同学说起这些事情,和父母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可说。他们自以为很对的建议未必中肯可行。
杜家凤会问为什么别人都有各自想法和出路独独她没有,之后衍生到她女儿不比别人差不比别人笨或是开始叙述对她的担忧之情,再跳转到试探地问起邱渝。
而纪建同的语气实在很差,每次说起什么两人必起争执,到最后就开始数落原暮不会这个不会那个还自以为自己了不起,连带提起人家韩寒写东西能赚钱,而她不知道在写点什么,还不会赚钱。
每一点都让纪原暮烦不胜烦,踩到了哪一点都像是踩到了污泥里,若是踩到火药桶还好些,至少能够爆发。可是踩到污泥,只会带着一身臭一身脏,慢慢陷下,想到这些纪原暮就觉得不胜疲倦。
她是想过和邱渝商量,问问她的意见的。但是她内心隐隐觉得,邱渝总是和她隔着一些什么,明明已经那么近了,却总还是雾里看花。况且,对于任何有关将来时态的话题,邱渝必然在一开始就予以截断。哪怕是纪原暮问,她是要去打个工,找个实习,还是好好复习准备考研。邱渝给她的回答始终是自行斟酌。理由十分冠冕,不外乎是由于这完全属于纪原暮自己的事情,需要她细细思量,好好考虑。
甚至于当纪原暮带着玩笑带着撒娇的味道问邱渝,能不能督促她认真复习考研究生,如果她不偷懒很努力的话,就给她些许奖励。
她本预想着邱渝会说好或者笑骂她,可谁知邱渝却勃然大怒,立刻斥责起她来,“为什么你学习要我给你好处?你读书是为了别人么?纪原暮,你平时无心向学吊儿郎当倒也算了,这会儿还要来要奖励了?认真复习不是应该的事情么?怎么那么没有出息?真让人失望!”
邱渝的震怒和失望让纪原暮再一次陷入深渊之中,她想起到毕业时她会连学位也没有,到时候邱渝是不是会更失望更痛心?这又会给她们本不牢固的情感雪上加霜。邱渝已经不愿意去想和她的将来,如此以往,她又用什么来担负起两个人的未来?她貌似理亏,实则情怯。
最后原暮只能讨好的说,“邱老师,我错了。我会好好努力的,为了你,也为了我们。”
岂知,这讨好的话也未能讨的些许好去,反而换来邱渝的冷漠以对:“我不希望你是为了我努力,你记住你是为了你自己。”
这冰冷的话语结结实实地冻住了纪原暮的心,在邱渝的面前,她连委屈也不敢表现出来。
回到家时,父母均不在,只有戆戆眼神清澈地看着她。这安安静静的好鸟儿一下子俘获了原暮的情绪,看着那双仿佛知晓一切的眼睛就落下眼泪来。
她说,邱老师对她越发冷漠,她根本不知道哪里做错。
她说,邱老师的任何计划里从来不曾提及她。
她说,邱老师根本没有从心底里接受她。
她说,邱老师还是会将她推开。
最后她蜷在角落里,看着已经跳下栏杆始终望着她的戆戆,泣不成声。
过了大四这年的寒假,453A2班基本上就没有课了,几个人跟一个论文老师,一周来学校一次追踪一下论文进度即可。
邱渝和纪原暮的碰头也不似之前那么频繁,其实邱渝的态度除了没有一开始那阵子那么肆无忌惮那么情难自已外,别的倒也并无二致。然而原暮的内心深处却对邱渝产生了深深地恐惧,唯恐一个不小心又说起什么话来,让邱渝冷然以对,说出些更难听的使她原本就多重压力下不堪重负的心轰然倒塌。
这种状态下的纪原暮去考研究生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成绩,专业课尚可,这次是败在了政治上,懒得背,疏于看,又打心眼里不屑,一门政治37分,研究生这条路算是封死了。
纪建同也问过原暮毕业要去工行上班,他可以让他姐姐通通路子,找个工行的差事。被原暮一口回绝,那时候原暮思前想后,可以舞文弄墨又不用成日里穿着正装的,怕只是广告行业了,于是打算论文完成后找个广告公司文案的活儿。
程若海倒是好心问过邱渝关于纪原暮工作和将来打算的问题,被邱渝横眉冷对过去了。邱渝的冷淡是出乎程若海意料的,这并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邱渝,于是颇有些惊诧地问:“你不关心?”
“每个人的将来都应该由她自己好好把握。”邱渝扫了他一眼,冷然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