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常阴。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过往如云烟,确然已无处追寻,唯有黄粱一梦,醒时忆,梦里迷。
有人迷茫,有人清醒,有人浮沉,有人沉着。被纪原暮苦思冥想百般揣摩回忆的邱渝老师,一切如常。用程若海的话来说,就是“未免太过正常了。”身为邱渝同僚的程若海每天看着邱渝一成不变的上课下课备课读书,平静无波到他无法置信。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失恋的女人,可是自从纪原暮悄无声息离开至今一年,没有一天没有一次邱渝有过丝毫的失态,连片刻的感伤或失神都没有。他不知该称赞她情商高还是其他什么。
又一个毕业典礼日,他眼睁睁看着邱渝从拍着毕业照的学生边上走过,略微注视一会儿又决然走开,还是没有任何表情。若是程若海不小心提起纪原暮的名字,邱渝也当做是没有听到一样,或者说就当是从来不认识一个叫做纪原暮的人也没有跟她发生过任何事,这应该是算是一种刻意回避了吧。和邱静颜背地里谈论起邱渝的太正常,静颜叹息,这样的邱渝,他们不知道是该担心还是该放心。
不过心细如发的邱静颜还是发现,邱渝比起从前更加忙碌。在学校的时间少了,在外面兼职和读书的时间多了;介绍她相亲她总会以忙来应对,以前会礼貌去一次,现在直接就推说不去;隔一段时间她会吃一些平时不吃的东西,比如她以前从来不喝饮料,现在会喝青柠味的脉动和罗宋面包。甚至,常常在走路时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看看左边,有好几次她几乎就要对着左边说话了。
程若海感叹道:“真正的爱情,不是在失去对方后痛不欲生或者茫然一片。而是当剩下自己一个人往前走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回头,想看看她是不是还在。”
看着程若海大发感慨,邱静颜觉得有趣,脑筋一转,问道:“你和邱渝同岁?应该也有结婚的压力吧?”
“还好,父母有问起,好在不在身边,能够应付。”对于邱静颜终于有兴趣问起他的事情,程若海心下窃喜。
“你平时总跟我们姐妹俩混在一起,怎么找女朋友?”
程若海别有深意的说道:“守株待兔。”
“既然你对邱渝余情未了,不如你就和她在一起吧?”经过多日相处,邱静颜也觉得程若海是个可靠的男青年。
程若海摇头,说道:“对于邱渝,我只有同事、朋友之谊,没有男女之情,况且,我不可能和一个不可能爱我,我也不爱的结婚。”
“可是……”
“你总是担心邱渝,你呢?你也是个女人,为什么不找个人来陪你?”
静颜见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答道:“我这一生,就这样了,唯一的亲人是邱渝,没有再婚的打算。”说到再婚时,语气加重,意有所指。
程若海听到再婚这两个字,没有静颜预期的反应,只是点点头,叹道:“像你这般出色的女子,真不知什么人才配得上你。”
这语调中的情真意切,静颜听得分明,一怔道:“我是个寻常的老女人,不过是昨日黄花一地残叶。你言重了。”
“别这么说……”程若海急道:“你独立成熟能干又玲珑剔透,像是……像是……”
静颜见他像是半天说不出来,倒笑了出来:“你这样子,倒有几分纪原暮的痴傻,你们不会是一家吧?”
程若海不屑道:“谁跟她是一家!若是我爱的人爱我,我绝不放手。”口中说的毅然,眼只望向静颜。
邱静颜当作没有看到,只轻笑两声,便不再言语。
叁拾叁 继续纠结
杜家凤将纪原暮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比如迅速减少的二锅头,还有纪原暮眼里消失的那一抹神采。在大姐杜家芬的提示下,决定给纪原暮来一场相亲,如果能够早早把原暮嫁出去,那就一切省心了吧。和纪原暮提起相亲的事情,原暮的反应出乎杜家凤的意料。以前一听到相亲就会跳起来表示愤怒的小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平静的微笑,“好啊,那个人帅不帅呀。”答应的异常干脆,脸上还有些八卦的味道。杜家凤想,她大概是想通了,两个女人之间走不到头,也想定定心下来找个人好有个依靠。
纪原暮也确实是想通了,不过不是杜家凤想的那种通法。她听说过太多因为相亲和家里闹矛盾的事情,何必呢,只是相亲而已,且不说对方是不是中意自己,相了不代表就要谈呀。相亲只不过是一个缓解矛盾的姿态,表示对父母的尊重,愿意为父母作出努力,但是其结果并不是他们可以掌控的。
在徐子期刚走的那段时间,原暮也确实曾经想过,既然爱如捕风捉摸不定,不如随便找个人结婚算了,有些事情坚持的太过痛苦不如放弃省得麻烦。可是在家见着纪建同不做家务又以大家长自居的样子,她委实觉得,结婚对于女人来说实在是一种磨难,又有专业报告指出婚后女性幸福指数下降男性的幸福度反而是上升的。想到自己将来有一天,和一个不爱的人结了婚,还要共度一身,她便不寒而栗起来,和邱渝共此一生她都不知道会不会变心和厌倦,何况是一个路人甲乙丙。罢了,做不惯委屈自己的事情,连想都想不出来。爱必须是结婚的前提,否则免谈。
当杜家芬带着年轻的同事来到约定的地方时,杜家凤看着裤脚卷起,衣着随便如一足球教练的对方,皱起了眉来,如果那人不是杜家芬带来,她一定立刻带纪原暮回去。杜家凤的表情落入纪原暮的眼里,勾起了她的笑意,这个表情应该说是在她的计算之内的,她不怕相亲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平时看相约星期六就看出杜家凤本身眼光极高,不那么容易会对别人产生好看,相反的还十分会挑毛病,所以让丈母娘放心大胆的挑女婿又有何妨,况且纪原暮本身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貌,爽气得就像个小男孩子,谁会对她穷追猛打。
碍于面子,杜家凤让纪原暮和杜家芬的同事好好聊聊,因是下班后吃了晚饭过来的,就到了一边的麦当劳要了杯咖啡,纪原暮要了红茶加两个奶精,自制奶茶。
对方似有些沉默,纪原暮拿出天真浪漫的样子亲切地问了些对方的事情,还把对方暗恋一个女孩子多年的事情给八卦了出来,聊天后才发现,原来对方和她竟然都是G大的。说起G大,纪原暮就想起那所大学里她唯一的留恋——邱渝。邱渝,邱渝,她在心头默默念了这个名字,她甚至想发消息告诉邱渝,她去相了亲,她想知道邱渝还会不会有反应。
无言相对一会儿,两人礼节性的留了电话。回家的路上,纪原暮看见一对女孩儿手牵手,十指相握,眉梢含情,她停下来多看了几眼,又对人家礼貌善意的笑笑。“真好。”她想,愿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一刻她觉得就算她此生再也不能和谁把臂同游,再也不能和相爱的人携手共度,那么就让别人幸福也好。只要天下的有情人都在一起,独她一人寂寥,她也甘愿。
回到家,对上杜家凤的关切,听着杜家凤说这个人她不喜欢,邋里邋遢。纪原暮说道:“是啊是啊,还没有我帅,哎,情何以堪啊。”
杜家凤忙道:“没关系,姆妈帮你找更好的。”
原暮抱着杜家凤道:“妈,那个人心里还有个喜欢了很久的小姑娘。就算你找再好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不知道人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就算你问了,人家还不肯回答呢。而且妈妈,你不知道,现在Gay有八千万,八千万啊,做Gay的老婆该是多么不幸的一件事情啊。很多事情又看不出来的。”
“你又来瞎三话四了是哇,哪里那么多。”
“Gay八千万,lesbian估摸着也最少是差不多数量吧。我在的那个志愿者团体上培训说的。所以嘛,介绍也不可靠。妈妈,你只要我结婚就好么?”
“当然不是,你怎么这么说。”杜家凤不悦:“我是为了你开心幸福,有人依靠呀。”
“可是结婚也不代表我就开心幸福有依靠,依靠?自己就可以依靠自己。别人都是假的,自己才是最可靠的。妈妈,你要的究竟是我结婚还是我开心呢?”
“当然是你的开心呀,侬是我小孩。哎,当初叫你在大学里多谈谈朋友的,你不听。”
纪原暮嘟囔:“我谈了呀……”
“唉。”杜家凤又一声叹,“大姨妈倒是很积极要给你介绍对象,小姨妈说不要逼你。”
“嗯,逼我做什么,随便结个婚之后再离婚么?”
“那就没有必要来。但是你要多接触点人,才能找对象呀。”
“没空多接触。哎呀,妈妈你真好。人家父母宁愿小孩结了婚再离也不愿意他们不结婚,你不逼我结婚实在是太好了。”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一场场对话里充斥着试探与反试探,纪原暮一次次地用话将杜家凤引导到她想要的方向。一点点,一句句,将她想要灌输的思想慢慢地说给杜家凤听。要让父母接受自己的孩子可能以后不结婚或者跟同性在一起,绝对是一场持久消耗战。
这平日里看得各种书,到都用在了和母亲的暗涌斗法中。纪原暮的策略是先有意无意透露有两女相爱这码事,还是普遍存在着的,之后在杜家凤试探她是否是同性恋的时候告知自己是双性恋,只要投缘男女皆可,不断了杜家凤的念想也给她无限的可能,只要杜家凤不逼着她去结婚什么的,一切可以慢慢来。愚公移山,水滴石穿。
时不时算计着和杜家凤暗战的纪原暮不再需要二锅头助眠后,她又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每次只要想起邱渝,或者是听到别人提到邱渝,她当晚必定会梦见邱渝,梦见她的冷漠,梦见抱住她说永不放手。可是想起那段用力追求她的日子,原暮还是会觉得心累,有种绵绵的无力感。
以前一直以为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后来才觉得,也许能轻易到手的才是最好的,才是该你的,才是配你的。就像自然对于人类最大的恩赐是什么,水、氧气、阳光、雨露,最好的东西向来是免费的。
闲下来就会和戆戆聊天的纪原暮同学一脸的愁苦:“戆戆,戆戆,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她,很想她。”
“诶,吾想侬,吾欢喜侬。”戆戆回答。
一日回家,在路上看到许多女孩子两两相望,含情而视,纪原暮猛然发现这社会在变,两女相爱的事情真的很多很多。她一边欣慰一边含泪感叹,这样的场景应该多让邱渝看看,是不是邱渝就不会再觉得异样,不会再觉得无法接受。那样的话邱渝会不会再度与她相携,将未来的路慢慢走过,会否再度牵她的手,就此不再相离。
听着街边的店子里传出歌声:
“每个人都在问,我到底还在等什么,等到春夏秋冬都过了难道还不够,其实是因为我的心有一个缺口,等待拿走的人把它还给我。每个人都在说,这种爱情没有结果,我也知道你永远都不能够爱我,其实我只是希望,你有时想一想我”
邱渝,你会想我嘛?原暮想起一席长裙的邱渝在风中微笑地样子,突然悲哀的发现,如果不做点什么,可能永远只能想起了。但是做点什么有用么?
她郁闷地在大街上发足狂奔,似要将一身的情愁发泄一空。
待精疲力竭时,方抬头望一眼天,轻声念道:“没有月也不见星,迷茫路伴只影,从此斯人逝去,剩我千愁记旧情,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
原暮又是一声冷笑,踢飞了路边的石子。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叁拾肆 前尘往事
“如果失去是苦,你还怕不怕付出?如果坠落是苦,你还要不要幸福?如果迷乱是苦,该开始还是结束?
如果追求是苦,这是坚强还是执迷不悟?如果分离是苦,你要把苦向谁诉?如果承诺是苦,真情要不要流露?如果痴心是苦,难道爱本是错误?如果相爱是苦,这世上的真情它在何处?
好多事情总是后来才看清楚,然而我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好多事情当时一点也不觉得苦,就算是苦我想我也不会在乎。”——杨紫琼,爱似流星